清风亭，吕耕云已经换了一身华丽服饰，深色袍子上缀着金银线刺绣，强大的气场和白天的文采风流、气质随和截然不同，令人不敢造次。
顾青橙虽也出入过王府，见过几个达官贵人，却从未见过这种不怒自威的贵气。
他真的只是个妖吗？
起码也得是个妖王吧？
他一定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萤火芝生长的位置，但是，来不及。”吕耕云开了口。
顾青橙乖巧地点点头。
“你遍寻平城的山客花匠，也买不到萤火芝，且不说他们没有，就算他们有，司家、王家、杨家何等势大，肯定早就放出话去，不会有人卖给你。”
顾青橙咬着牙点点头。
“只是要过目不忘和腹痛不止而已，萤火芝不易得，巴豆你总找得到吧。”吕耕云说得轻飘飘的。
“巴豆有毒呀！”
吕耕云瞥了顾青橙一眼，顾青橙立马闭嘴。
“至于过目不忘，我自有办法。”
顾青橙乖巧地点点头。
吕耕云很满意。
这丫头不说话的时候，可爱多了。
两日无事，直到上了公堂。
原告的三家有钱有势，被告的孙家虽然逊色不少，作为画师世家却名声极大，因而公堂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吕耕云换了身低调服色，混在百姓里。
顾青橙站在堂下，有些紧张不安，不停搓着手，掌心里都是汗。她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吕耕云，吕耕云一表人才，何等出挑，哪里是他想低调就能低调的呢。
看到吕耕云成竹在胸的样子，顾青橙放心了许多，她咽了一口口水，朝孙平康点点头。孙平康明白，顾青橙有救自己的法子了，顿时有了底气。
孙老爷和夫人小夫人也堂下焦急万分，连紫苏和连翘都来了。
知府大人上堂，所有人都静默恭诉，知府倒不急，坐下看了会案卷状纸，才问：“顾氏，你三天前夸下海口，要找一株仙草来当堂验证，可带来了？”
司书伦、王大可和杨柳知三个，平时盛气凌人，如今见到知府大人出来了，抄手侍立，脊背微曲，低垂双目，恭恭敬敬。顾青橙看到他们的样子，心里暗骂，这他娘的比勾栏里的戏子演技还好，今天真是他们仨这辈子装得最像人的一天了！
知府老爷看了半晌状纸，清了清嗓子，头也不抬地问：“原告何在呀？”
“在。”三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青橙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顾氏说，她并非哄骗你们，是你们自己贪图好处，为了高中，自愿吃下萤火芝的，你们可认？”
“不认！”司书伦说得斩钉截铁。
“回大人，我们不认！”
“对，明明是顾氏编造谎言，她只对我们说过服下能强身健体，学生们因连日备考，十分疲劳，恐怕在考场病倒，才服下萤火芝的，请大人明鉴！”
杨柳知和王大可也跟着否认。
“是呀大人，世上怎么会有令人过目不忘的草呢？萤火芝不过是传说而已，我们都是正经的孔孟弟子，不会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话。”司书伦振振有词。
顾青橙噗嗤笑了：“原来你不信呀？当初你非要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知府大人拍了怕惊堂木：“顾氏，问你你再回话！”
“好。”
“大人您看，她在公堂上都无法无天，毫无礼数，她平时就是个泼妇！”司书伦趁机给顾青橙泼脏水。
“你不要造谣，我妹妹很好，倒是你，欺负同窗，作威作福！”孙平康开启了护妹模式。
司书伦作揖：“大人自有公断。”
司书伦和顾青橙目光对上，顾青橙感到自己被司书伦的傲慢刺伤了，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我是虫子吗？
他凭什么觉得可以左右我的命运？
我再卑微也是个人，你就这样一脚踩在我头上还要我不准喊疼吗？
比欺侮更可气的是轻蔑，顾青橙的自尊心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今天必须要赢，她这样想。
我要让他知道，我是人，挨了打是要打回去的。
“顾氏，萤火芝你敢当堂验证吗？”知府开了口。
顾青橙再次把头抬起来面对众人时，已经不是刚才那个紧张到搓手的小女孩了，她把腰间的布袋接下，拿出萤火芝，双手奉上：“大人，是与不是，一验便知，只有一样，如果吃了确实过目不忘，该怎样？”
“你问本官？”知府感受到了顾青橙话里威胁的意味，拈着胡须眯了眯眼睛。
顾青橙丝毫不惧。
“司书伦、王大可、杨柳知，这三人逼迫我交出萤火芝，意图科考作弊，却不想天网恢恢，他们作弊不成，反又诬告，我平白无故失去一棵价值连城的仙草，现在又想夺去我哥哥的功名，让我们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他们也有脸说自己是孔孟弟子？不怕孔孟先师夜里来找你们吗？！”
顾青橙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有力。
吕耕云抱着手臂欣慰一笑，招惹顾青橙，算是他们自讨苦吃吧。
“没错儿！这样的人道德败坏，心肠歹毒，就应该除名下狱，再也不许科考！”
顾青橙回头看去，原来是小夫人。
小夫人冲顾青橙一笑，顾青橙又舒心又感激。
小夫人带了个头，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被带动起来，都喊着要让三个恶少除名下狱，付出代价。三家的家人自然不服，也在外面吵闹起来。
看来他们平时没少在外面招惹是非，那就好办了。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知府拍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他们肯大着胆子诬告同窗，无非就是知道萤火芝珍贵，自信我拿不出来，现在我拿出来了，如果能证明我说的话，他们的行为，难道不值得重重治罪吗？！”顾青橙接着说。
“大人，我愿以身试草，书院的同窗师长都知道，我背书比别人慢很多，如果我吃下萤火芝不能过目不忘，我愿意被革去功名，永不科考！”孙平康默契地接下了顾青橙的话。
孙老爷听到孙平康的话，心下一紧。
“大人，我们愿意付出代价，这几位，也应当一视同仁，如果我能做到，就请他们也接受同样的惩罚。”孙平康适时地把战火引到了那三人身上。
眼见孙平康如此笃定，三个恶少反倒有些心内打鼓，他们互相递着眼色，六神无主。
“不可能，我买通了她家的下人，她没有。”杨柳知轻声说。
“我爹早就放出话去，没人敢卖给她，她在虚张声势，要是不敢，就说明我们心里有鬼。”王大可说。
“好歹毒的女人！”司书伦咬了咬牙。
“交头接耳，还把本官放在眼里吗！”知府喝住他们三人。
知府看了看堂下的几个年轻人，又看了看外面挤到水泄不通的百姓：“本官觉得公平得很，你们觉得呢？”
知府话说得平常，司书伦却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难受。
“他不敢！他心里有鬼！他肯定不敢！”外面的百姓又喧闹起来。
司书伦惊慌地回头看去，看到的却是一头头饥饿的兽，他们汹涌咆哮，个个都想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在兽的中间，是铁青着脸的父亲，如果我不能再科考，我对这个家来说就没用了，父亲一定会把那个外室生的野种认回来。以后，我在司家就是个死人了。
司书伦这样想着，转了回来。
如果不接受这个条件，或许连试都不会试，就会凭心虚判顾青橙和孙平康胜诉。对，她一定是吃准了自己不敢，萤火芝是假的，她在故弄玄虚。
“好。我认，如果他吃了萤火芝过目不忘，我愿受惩罚，永不科考！”司书伦大声说着，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大人，我还有个请求。”顾青橙说。
“顾青橙你不要得寸进尺！”司书伦指着顾青橙，他受不了了，为什么专门跟我作对？
顾青橙往前两步，双手抱拳，“大人，我请求，让司书伦和孙平康一起吃萤火芝，万一他们狡辩孙平康一人验证不可信，我又要白费许多口舌，不如一起验，公平，简单。”
“好，本官前两日新作了一篇文章，从未示人，就让师爷抄录两份，一人一份，看一遍，当场背诵。”
孙平康识趣地从顾青橙手里接过萤火芝，掰下一截，另一截重新放到顾青橙手里。
“哥哥，少吃一点。”顾青橙有些不忍心。
“没事。”孙平康笑笑，对那些可能的危险，全然不在乎。
吕耕云玩味地看着这对“兄妹”。
顾青橙给过孙平康，随便换了一副面孔，来到司书伦面前，问：“你想要我给你做妾是吗？”
司书伦的脸，比死人还难看。
顾青橙把萤火芝举到司书伦面前，司书伦倒吸一口凉气，迟疑着并不敢接过来。
“你吃呀！”王大可着急了，低声催促司书伦。
“闭嘴！要不你来？”杨柳知看出了其中有问题，气王大可没脑子。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如果萤火芝是假的，自己吃不吃结果都一样，没有这个必要，如果萤火芝是真的，自己还可以假装没有过目不忘的功效，对她洗清冤屈没有丝毫好处，除非，这是一棵毒草，可是孙平康已经吃了，她不至于连自己的哥哥、未来的夫君也要一起毒死吧？！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我怎么就惹上她了呢！
见司书伦迟疑，顾青橙逼迫过来。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专门跟你作对吗？因为你惹我！你的轻蔑，你的傲慢，我都要还回去，通通还回去！”
司书伦简直要被顾青橙的目光杀死，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是你非要惹上我的。你没有下一次了。以后你欺负每一个人，都会这样对待你，不，加倍，加倍奉还。”
顾青橙说。
司书伦看着顾青橙手里的萤火芝，呼吸有些急促，仿佛那东西能要了他的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