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顾青橙就被连翘和紫苏从床上拖了起来，睡不成懒觉，她满脸起床气。
两个丫头不管她，一个穿衣，一个洗漱，一左一右把迷迷瞪瞪的顾青橙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到顾青橙再次睁开她迷茫的双眼的时候，镜子里的她已经梳好了两只灵动的飞仙髻，再斜插一支金乌扶桑的流苏步摇，缀上宝石簪子，又活泼又俏丽。妆容以简单大方为主，顾青橙还小，本来就肤白胜雪，唇若点朱，不用过分打扮，薄薄敷一层珍珠粉，让整个面部白润有光泽就好，胭脂是自制的玫瑰膏子，拿簪子挑一点在手里，点在腮下匀开，剩的匀一点桃仁油涂在唇上，润泽光亮，越发显得嘴唇嫩嫩的，像浸了蜜的花瓣一样。顾青橙极其明白，一张脸上，只要眉眼生动，人就难看不到哪去，所以眉毛是最最用心的，画得眉长入鬓，如远山青黛，流畅，生动，干净，雅致。顾青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起身换了衣服，腰间系上荷包、香囊、玉佩，又戴了一挂璎珞，是大户人家小姐出门的样子了。
最后，紫苏折了两朵白梨花替顾青橙点缀在发间，华丽中平添几分清雅。
两个丫鬟看着漂漂亮亮的顾青橙，十分满意。
“小姐，别耽搁了，快走吧，今天全家都要去上香，祈求少爷金榜题名，可不能让老爷夫人等你！”
两人说着，簇拥着顾青橙往前面院子去。
清晨寒气还没散，顾青橙出门给凉风一吹，清醒不少，她怀里抱着供佛的鲜花和柳枝，这是她私下为孙平康准备的，昨天她还觉得孙平康考中秀才是天方夜谭，今天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死马当活马医一下，毕竟孙平康那么胆小，都能护着自己，帮自己打流氓，毕竟自己为了救孙平康，已经损失了价值连城，不，是有钱也没处买的萤火芝，如果孙平康没考中，但是那几个王八蛋考中了，以后指不定被人怎么欺负。
可是，司书伦他们几个，成绩本来就是拔尖的，考中多么顺理成章，更何况还有萤火芝助力。
而孙平康，呸！死马当活马医吧。
就算真的考不上，也要有个气势，有个氛围。
顾青橙想着，加快步子，朝前院去。
前院，夫人和小夫人早就热火朝天地预备起来了。
小夫人指挥丫鬟们往马车上装东西，她下了血本，香烛、写经、灯油、茶果，凡是能供佛的，都尽力选了最好的，甚至还备了一袋铜板，要沿路施舍，茶汤、粥也想到了，预备施给拜访的香客解渴，还亲自绣了卍字纹的锦缎袋子，预备给夫人装香火钱。
小夫人把锦缎袋子塞到夫人手里的时候，夫人趁机拉住小夫人的手，激动得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一个劲叫“妹妹”。
小夫人爽快地把锦段袋子一塞，抽出手来：“这算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我无儿无女，将来还指望平康孝敬我呢！”
夫人和小夫人平时感情就好，两人就算吃醋拈酸，也是为了头花衣料这种小玩意，正经矛盾是没有的，如今看到小夫人全心全意为他们母子打算着，自己之前却跟她抢染指甲的凤仙花，夫人一时过意不去，立马表态：“你放心，咱们一家人，平康和青橙，以后都是拿你当亲妈伺候，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
“不说以后啦！咱们今天好好的，只要能把这关过了，以后怎么着都行。”小夫人伶牙俐齿笑得爽朗。
“夫人，小夫人！”顾青橙跑过来。
“慢点，别摔了！”夫人看到顾青橙，一脸宠溺。
“夫人，这是供佛的花。”
“你看看青橙，多有心呐！”小夫人抢着夸顾青橙，夫人也眉开眼笑，赶紧让丫头接过去了。
“爹还没到呀？”顾青橙以为自己起得晚，肯定最后到，没想到根本没见到孙老爷。
“去看看，老爷好了没。”夫人立刻打发了丫鬟去问。
不一会，丫鬟回来回话：“老爷说……说他不去。”
“胡闹！早就说好了！他说不去就不去？！平康还是不是他亲儿子？我去看看！”听到老爷不去，夫人的火蹭地就上来了。
连小夫人都打点了这么多贡品，连青橙都折了花供佛，你一个亲爹，平时把儿子逼死逼活的，现在儿子要上考场了，你连拜佛祈祷都不愿意，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夫人蹬蹬蹬往老爷房里去，小夫人和顾青橙见大事不妙，也跟了上去。
夫人直接推开房门，发现老爷还穿着家常衣服喝茶，出门的外衣就搭在衣架上，气不打一处来。
“老爷，听说今儿拜佛您不去？！”夫人开门见山。
“今天可是为了平康高中，才要去拜佛的。”夫人继续陈述利害。
“你觉得就平康，书都读不明白，拜佛有用吗？！”老爷一击致命。
“就是他不行才要去拜佛呀！他要是锦绣文章，下笔千言，我在家等着当状元娘就成了，还用得着早起上山吗？”夫人气得跟老爷嚷嚷起来。
顾青橙和小夫人在门外听到这里，一起扶额，这道理是没错，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幸好这次平康住在书院，没住在家里，要是听到这话，也不用去考试了。”小夫人小声跟顾青橙吐槽，顾青橙连连点头。
“反正我不去！为他去求菩萨，我拉不下这张老脸！”老爷说得很明白了。
“他读书，光耀的是你孙家的门楣，跟儿子的前途比，你这张老脸值几个钱？”
“他考上了才能光耀我们孙家门楣呢。反正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老爷简直耍起了小孩脾气。
夫人无奈：“行吧，你就在家坐着，干着急！”
“我着什么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要是懂事，愿意当我孙家的好儿孙，自然会上进，不然谁都帮不了他。”
夫人柳眉倒竖，从老爷房里出来。小夫人和顾青橙赶紧恭恭敬敬跟上。
“他不去，咱们去，我就不信了，缺他一个人，菩萨就不保佑咱们家。”
“对，三对一，还是咱们赢。”小夫人连忙附和。
夫人拉起小夫人和顾青橙的手：“幸好还有你们跟我一条心。”
“夫人，您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当然是一条心啦。”顾青橙甜甜地安慰夫人。
“你看看青橙多会说话，一家人，一条心。”小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青橙，眼睛里满是夸奖。
夫人本来也是爽朗的性子，吵完架一转头就忘，此时看着青橙和小夫人，马上也把刚才的事抛到了脑后，三人和和美美往庙里去了。
老爷伸长脖子望了望，见夫人确实带着人走了，马上关了房门，轻手轻脚打开书房的佛龛，点上香烛，供上果品，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菩萨保佑，我儿平康，资质是平庸了些，但他从小一心向善，是个好孩子，菩萨帮帮他吧，列祖列宗保佑他吧……”
“老爷！”
孙老爷正在求菩萨保佑，有家丁冒冒失失推门进来，吓得他一个哆嗦马上站了起来。
“干嘛！一惊一乍，没有规矩。”
家丁眼尖，早看见了孙老爷在暗中“搞鬼”，心想老爷真有意思，刚才还说为儿子拜佛求菩萨拉不下脸，这会就跪上了。
“老爷……拜佛呢？”家丁原本为自己的冒失有些愧疚，看穿了孙老爷心虚后，语气难免有些调侃的意思。
“没有。年纪大了，膝盖晃了一下。”孙老爷一本正经地撒谎。
“绸缎庄来结账，夫人不在家……”家丁只好说正事。
“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来问我，找管家。”
“是。”
孙老爷打发了家丁，重新又跪在菩萨面前：“菩萨保佑，让我们孙家出个读书人吧……”
“老爷！”
刚才的家丁又返回来了，一推门正好看到孙老爷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
孙老爷来不及站起来。
家丁也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下。
“老爷膝盖又晃了一下。”家丁说。
“嗯，年纪大了。”孙老爷黑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