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山脚下，一处密林之中，于冕等人藏身此地已经一天一夜，他们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趴伏在树上，黑色的衣服上还粘着一些树叶，在昏暗的林中很是不起眼，仿佛和树已经融为一体。
众人皆手执弓箭，腰悬雁翎刀，好像在等待什么，大家都很沉默，忐忑的等待着即将发生的战斗。
众人头顶上方，许秉文和东方虎翘着腿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嘴里叼着树叶，模拟着小鸟发出鸟的鸣叫声，鸣叫声在山林里错落有致，丝毫不显得突兀。
于冕看向身旁不远的韩小安，低声问道：“卒九，紧张不？”
“有点，老大，你以前杀过人吗？”
代号卒九的韩小安嘴里应答着，眼睛却不时四处游荡着，握着弓箭的手已经开始出汗了，肉眼可见的紧张。
于冕摇了摇头不说话，随即抬头，视线看向许秉文，心里想着，杀人说起来简单，真要动手恐怕真的有些难，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可是他知道许秉文带他们出来是干什么的，是来大开杀戒的。
密林里又恢复了平静，众人耐心的等待着，没过多久，传来一阵破风声，小道士张可庆圆滚滚的身子从树林外跃入，如同一阵轻风落在于冕身边，“来了，大概有十来个人，像是出山的探子。”
张可庆轻功最佳，于冕安排他为斥候，在山脚隐蔽处监视马贼们的动静。
没多久，十来个人的马贼进入树林，他们大肆说笑着，幻想着这次下山能遇到什么肥羊，浑然不觉死神就潜伏在他们的头顶。
鸟鸣声再度响起，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于冕手中的弓箭射出，身旁的众人纷纷射箭，一阵箭雨过后，下边的马贼们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马贼们嚣张惯了，而且云丹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压根没想到头顶上会飞来横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被射落马下，不过于冕等人终究没敢朝着要害处射箭，马贼们只是受了伤。
于冕从树上跃了下去，猫着腰如同一头狩猎的猎豹一样冲向领头的马贼，马贼头目有些功夫在身，虽然手臂中了箭却依旧悍勇，拔刀向于冕砍来，于冕侧身躲过横刀，右腿弯曲后迅速弹出，一脚将马贼踢出老远，随即于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马贼还欲反抗，于冕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战斗开始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马贼面对经过残酷训练的于冕等人，完全不堪一击。
十余名马贼都被绳索反缚双手，跪在了林子中央，于冕抬头看向树林上方的许秉文，许秉文从树枝上跳下，轻飘飘的如同一片树叶落地。
许秉文打量着马贼头目，轻声问道：“杀过人吗？”
马贼头目倒也硬气，看着许秉文：“杀过人吗？你这问题真蠢，跟你的人一样蠢，爷爷我像是没杀过人的样子吗？”
许秉文没有搭理马贼头目，径自走到下一个人面前，问道：“杀过人吗？”
被询问的马贼耸了耸肩膀，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向许秉文，许秉文侧身躲开马贼的口水攻击，毫不在意的走向第三个人。
“杀过人吗？”许秉文的语气仍然平淡。
“你猜爷爷杀过几个人？爷爷落在你们手里，认栽，有本事就杀了我。”马贼毫不在意。
许秉文摇摇头，没有看向第四个人，视线转移到于冕身上：“都杀了吧。”
第四个马贼却慌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嗓音都颤抖的厉害：“求你饶了我，求求你，我不想死。”
许秉文看着求饶的马贼说道：“你杀人的时候，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应该也是如此求你的吧？”
马贼不作答，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许秉文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于冕，可是于冕等人手中握着刀，面色凝重，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身体如同被人施展了定身术，挪不动半步。
马贼头目看着愣在原地的于冕等人，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是一群生瓜蛋子，想拿爷爷来破杀戒，来，动手杀了爷爷，看爷爷我会不会求饶。等你杀了爷爷，爷爷会在地府等你的。”
马贼头目的笑声像是感染了其他人，除了那个磕头的马贼还在止不住求饶之外，其他的马贼纷纷叫嚣起来，嚷嚷着让于冕等人动手。
于冕突然感觉很冷，他在潜伏的时候，想过无数次要怎么动手杀掉马贼，可当这些马贼真的跪在他面前如同待宰杀的羔羊一般，他却迟迟动不了手，于冕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许秉文和东方虎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于冕，破杀戒对于于冕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考验，没有人能够帮助他。
两分钟过去了，马贼仍在大笑着，没有人动，众人都在看着于冕。
突然，有鸟振翅从树林中飞出，随即一大群小鸟跟随着飞了出去，于冕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被打破，他往前迈了一步。
于冕小小的一步，却像是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巨大的波澜。
于冕走到还在磕头求饶的马贼身后，揪起头发一把将他的头拉了起来，雁翎刀放在马贼的脖子上，轻声说道：“破杀戒，从你开始吧。”
马贼愣了，忘记了求饶，颤抖着说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刚才才反应过来，我不喜欢软弱的人，就像我不喜欢软弱的自己一样。”于冕开口说道。
此刻的于冕，神情淡漠，眼神坚定，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马贼有点懵，然后就觉得好疼。于冕的刀已经抹开了他的脖子，马贼倒在地上的时候心想，原来被杀是这样的感觉。
自然而然，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于冕的动作十分娴熟，尽管他心里还是觉得杀人的感觉并不好。
于冕走到另外一个马贼的面前，这马贼也不笑了，眼睛血红死盯着于冕，嘶哑着嗓子喊道：“要杀我了么？为什么我是第二个？”
“因为我不喜欢你的笑声，你刚才笑的太大声了。”于冕的刀抹开了他的脖子。
被杀的马贼死不瞑目，大概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被杀居然是因为笑的太大声，这理由真扯淡， 早知道就不笑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从一个朴实的农民成为马贼时，当他第一次杀害那些善良的百姓时，他的命运早就被注定了。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恶魔，是不配活在人间的。
于冕没有停顿，走到马贼头目面前，马贼头目反而不笑了，颤声说道：“求你放过我，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于冕话音才落，手中刀锋一转，马贼的喉咙已经被切开，马贼的身躯已经倒在地上。
鲜血溅满了于冕的衣服，血腥味充满了他的喉咙，他想吐，可是他忍住了，他抬头看向王玄明等人，认真的说道：“你们在等什么？”
王玄明等人如同大梦初醒，纷纷冲到了马贼身前，在马贼不断的咒骂声中，众人纷纷动手，完成了一次蜕变。
这是于冕第一次杀人，也是王玄明第一次杀人，更是无名小卒们第一次破杀戒。
树林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于冕靠着树坐在地上，拿出水囊大口的灌着，直到一口气喝光了水囊里的水，于冕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绷着的肌肉也松弛下来，颤抖着的手指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许秉文走到他身旁，挨着于冕坐下，看了于冕一眼后笑了起来：“你的表现比我想象的要好，现在的你们，勉强有了军人的模样。”
“这话算是夸我吗？”于冕笑了笑，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牵强。
“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许秉文继续问道。
于冕顿了顿，淡淡地回答：“动手之前，很紧张。可是动手之后，就没了什么特别的感觉。”
许秉文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颇感意外：“哦？是吗？”
“是的。”于冕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许秉文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寻找一丝破绽。然而于冕的脸上除了有些许疲惫，再无其他异样。
“你似乎并不在意？”许秉文试探性地问。
“在意什么？杀人的事实，还是被杀的人？”于冕反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许秉文轻笑了一声：“都有。不过，我更想知道，你对于自己的第一次杀人，有没有什么心理上的变化？”
于冕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然后，他缓缓开口：“如果说变化，可能就是更加明白了我们要走的路有多残酷吧。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选择。”
许秉文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拍了拍于冕的肩膀：“以后就习惯了。”
说完，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事情。
“你很不错，你这个年纪的少年，我见了太多第一次上战场杀人之后吓的屁滚尿流的，甚至有很多新兵，第一次杀人之后吐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第一次杀人，吓得几天几夜没睡着，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被我杀了的敌人血肉模糊的站在我面前……后来，将军告诉我，军人，哪有不杀人的。杀人，是为了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杀的人多了，也就习惯了。”
于冕嗯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已经不害怕了，可能他天生就适合成为军人。
于冕扭头看向周围，众人状态不一，有的呆如木鸡，如广白如高三好；有的玩命呕吐，如陈不争如王玄明；有的没心没肺的睡着了，如李不抢；也有人跟他一样平静，如韩小安如远志；还有人试图将马贼的尸体摆放的整齐一些，如李思远如张可庆。
许秉文也在看着众人，笑了笑说道：“都是第一次破杀戒，可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有的人战场杀戮享尽荣华，有的人沿街乞讨落魄终生，有人说这是命，但这些人却没有注意到，以前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人有可能身陷囹圄，而曾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也可能几年之后傲视群雄，这其实不是命，而是每个人自己的抉择。我们每个人无法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但是我们却可以改变自己的命！”
于冕似乎有些感悟，许秉文见状，也没有再继续打扰他，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树林中，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