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有个顺口溜“东富西贵,南穷北贱”,过不下去的流民在长安城沦落为乞丐,全都聚集在城北。
自得到李明月的吩咐后,彦辰假作出门读书,实则去买了一身乞丐的破烂麻衣套上,再用锅底灰将脸涂黑,抓乱头发。
做好伪装,他便顶着这身脏兮兮的模样,举着破碗沿街乞讨,一路光明正大的来到魏王府所在坊市。
直到宵禁的梆子敲了三遍,路上行人匆匆返回坊市内,街巷里再无闲人游荡。
彦辰竖起耳朵,确定王府内巡逻的侍卫离开,几个起落便攀上了院墙,如同狸猫一般灵活。
院墙足有一丈高,越过墙头便有一株参天大树,能同时观察到魏王府的正门和侧门。
彦辰稳稳地蹲伏在树杈间,一动不动,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春风冰凉,刹那吹透了单薄的破烂的衣衫,清俊少年冻得双唇发白。
随着夜色侵蚀,饥饿也来凑一脚。
但彦辰仍蹲守在树上,牢记李明月的叮嘱,像警惕的夜枭不敢放松丝毫警惕性。
——公主让他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漫长的等待中,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道身影出现在魏王府侧门外的街巷中。
对方裹着一件灰色裘衣,头戴幕离,厚重的黑纱遮住脸,分辨不出相貌。
来了!
彦辰瞬间绷紧肌肉,锐气的眉眼,锋芒微露。
那人放缓脚步,像是随意路过似的,走近当值的侍卫时,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晃了晃。
在侍卫出声前又收起令牌,不着痕迹往侍卫手中塞了一封信。
但彦辰看得真切,这一递一接之间,动作熟稔,双方充满默契。
侍卫捏了捏信封,迅速转身,快步入府,朝着正房的方向走去。
鱼儿真咬饵了!
来人亦转身离去。
彦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一路尾随。
见那身影拐进了一座无比眼熟的府邸时,突然走得一脚深一脚浅,反而像个不良于行的瘸子了。
彦辰被对方古怪的变化吸引,仔细端详。
那人扯下幕离,将其裹入宽大的裘衣之中。
没了黑色幕离遮掩,真容在光下一览无遗——风姿楚楚,貌若好女,正是李璋怀的幕僚江夜柳!
彦辰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卯时了。
天色尚早,淮王已率领大部队离开良久,去送行的李明月同样不在府中,可谓是王府守备作为松懈的时刻。
彦辰的心沉入谷底。
他是李明月捡回来、带大的孩子,天才早慧,一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江夜柳是魏王安插在淮王府的奸细!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上前质问江夜柳,而是在接应侍女思烟的帮助下,灵巧递避开地仆人,直奔淮王府东厢的明月阁。
直到李明月归来,才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殿下,我看得一清二楚,江夜柳向魏王府通风报信!”彦辰声音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恼怒。
李明月没有太过惊讶,仅是和声细语道:“江夜柳么。”
“千真万确!”
彦辰斩钉截铁,他目光像初春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眼。
“他乔装打扮得很成功,穿着用料粗糙的灰裘衣,又以幕离隐藏长相,看起来像下人。但他光换衣服,不换鞋!脚上那双短靴瞧着不起眼,用的却是上造响云纱,这种料子上浆之后格外挺括透气,价值不菲,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哼,他还装瘸,根本就没伤到脚踝!若不是我察觉异常,一路尾随,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李明月微微颔首,单手撑着下巴,凝眸沉思。
此人悄无声息潜藏在兄长身旁多年,胆子够大,又沉得住气;他为报信制造机会,制造受伤假象,心黑无德,不是好对付的。
彦辰觉得心凉,“当年江夜柳被山贼抢去,差点被迫做了压寨相公。要不是王爷亲自把他从恶棍堆里捞出来,他早死八百回了!”
彦辰自小孤苦,与小乞丐别无二致,幸得李明月救护,养在身边,还为他延请名师。他早已发誓要用一生相报,并以为“知恩图报”是做人最基本的良知。
但江夜柳此举如同一闷棍敲在彦辰头上,他紧紧攥住拳头,瞪得星眸几欲裂开。
“殿下,让我带人拿下这叛徒!”
李明月轻点彦辰额角,揉散了凝聚的筋脉。
她摇摇头,“今日兄长出行,阵仗浩大,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们淮王府,不可闹出太大动静,免得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彦辰乌沉的眸底,闪过了几分思量,“王爷离京,殿下孤身一人,绝不能放这叛徒逍遥,危害您的安全。”
李明月为彦辰斟了一杯热茶。
氤氲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她拿起一方丝帕擦拭着他脸上残留的黑灰痕迹。
染了蔻丹的指甲划过少年细嫩的脸颊,彦辰一瞬间低下头。
“小辰,别乱动。”
等李明月放下丝帕,精巧的牡丹花图样已被染上污渍。
这是她昨夜绣成的作品。
“殿下,手、手帕……脏了。”彦辰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稍安勿躁。我已有法子,只是。”
彦辰感受到那如同山间清泉的嗓音顿了顿,才一字一句对他说。
“小辰,需要你与我一同行事。”
牡丹与檀香混合的沉静味道沾了几分脂粉气,萦绕在彦辰的鼻尖。
一瞬间,心跳如鼓。
“殿下尽管吩咐,彦辰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金乌飞上高空,光耀大地。
李明月前去探望江夜柳。
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眉间自然而然地染上一层烦扰。
“江幕职,你是兄长亲信,不瞒你说,我突然想起自己落下一条重要消息。出府前,公公明明多次提点,我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李明月咬住嘴唇,满脸懊悔。
顿了顿,她语气愈发凝重,“事关战局,必须立刻告知兄长。”
江夜柳闻言,猛地从卧榻上坐直。
他丢开手中书,神色紧张,不自觉地高声上扬:“如此重要的军务,公主怎么连这都能忘?王爷已经启程快两个时辰了!”
“侥天之幸,江幕职尚在府中。”李明月轻叹一声,面带愧色,“事关重大,江幕职,我只能靠你了,请你快马加鞭亲自把信送去驻地,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心。”
李明月视线落在他缠住棉条的脚踝上,欲言又止。
“只是你的脚……”
她轻轻咬着下唇,满眼担忧。
竟还有遗漏的战报?
江夜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明月名为“公主”,实则只是个托生在皇家的深闺中的妇人,既没有主事之才,更不懂军情大事。
江夜柳挺起胸膛,朗声道:“公主放心,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若是淮王在第一时间拿到新情报,难免不会生出变故。
他努力活动了一下脚踝,故作轻松道:“方才已经处理过了,没有大碍。公主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
李明月满脸欣喜,“此事全要仰仗江幕职了…但如果江幕职身体有不妥当,明日再出发也不迟,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妇人之见!
江夜柳心中冷笑,面上恭敬,“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等等。”李明月略作沉思,仿佛在权衡什么,“我多为你派几个帮手吧?”
江夜柳连忙摆手,语气坚定:“不必了。人多口杂,也容易拖慢速度。”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
“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路程,我快马加鞭,一定能在入夜前追上王爷。”
李明月跟着起身,给了贴身丫鬟递了个眼神,笑道:“太好了,我备了一瓶西域上贡的葡萄酒,为你践行,路上你帮我回忆一二,免得再落下情报,否则明月要成大唐的罪人了。”
淮王府门前,戴着斗笠的车夫已将马车停靠在一旁。
除了侍女雾莲和思烟外,李熙竟也背着行囊,没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江夜柳牵着马走来,疑惑问:“世子这是……”
李明月一脸自然地解释道:“侄儿随我回杜府小住,提前与新嫂嫂见一见,先熟悉了,日后更好相处。”
李熙面上乖巧地点点头,心中不安分极了。
陪着女人说闲话最没劲了,什么都要问,他才不稀罕。
他要去东市买了雕刻万字饕餮花纹的墨玉玩器,专门装蛐蛐,带着“蛐蛐将军”南征北战,杀得小伙伴们片甲不留!
李熙眼珠滴溜一转,心中生出个坏点子——见机装病!
三个柔弱女子带一小孩的送行队伍,丝毫没有引起江夜柳任何怀疑。
李明月的话入耳,让江夜柳再次意识到了杜家和淮王府亲上作亲,关系非同一般,幸好之前他把信顺利送出去了,提前让魏王提防一二。
公主位同亲王,马车鎏金镶银,走在路上气势非凡,守门官员不敢阻拦。
繁华的街道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茂密的树影。
马车内,李明月神色如常,膝上枕着打瞌睡的李熙。
待到四周寂静无人,李明月才柔声吩咐思烟:“带世子去一旁玩耍,我和江幕职聊些正事。”
雾莲和思烟心领神会,牵着李熙的小手退到车旁,马夫闷头拾掇草料,不打扰二人话事。
李明月这才敛起笑容,目光转向江夜柳,压低声音说道:“关于遗漏的情报。”
江夜柳连忙上前,从五步外近身,洗耳恭听。
“此事关乎军需,杜相曾亲口告诉我……”
她顿了顿,观察着对方神色。
“魏王曾暗中联络宰相公公,意图……”李明月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此处故意停下,惹人遐想。
什么?
江夜柳眼皮一跳,更是伸长脖子,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李明月语气带着明显的焦虑:“魏王意图与公公合谋,打我们淮王府的军需主意。”
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他瞳孔骤缩,内心淡漠。
“幸好公公只是表面答应,他嫌弃魏王张狂不容人,早与阿兄暗中联手,准备顺水推舟,将魏王及其臣属一网打尽。”
江夜柳早已设想过各色各样的情报,却没想到如此重量级。
战场上军需多么重要,棋差一着和可能满盘皆输。杜相这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竟然如此迷惑魏王!
这则消息在江夜柳心中激起千层浪。
“公主放心,我一定将消息带到!”
他郑重地向李明月告辞,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情报送出去。
江夜柳当即转身,拉紧缰绳,想要翻身上马,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我……怎么……”
江夜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急忙伏在马背上。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手上也渐渐抓不稳缰绳,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一滩烂泥似的,而后滑落坠地。
酒!
是那碗践行酒不对劲!
“公主殿下……”江夜柳吃力地爬起,尽管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仍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许是我美酒喝多了,不胜酒力,今日不便出行……”
李明月注视着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衣袖,“江幕职莫慌,我的侍女雾莲妙手仁心,已提前备好了一牛皮袋的醒酒汤。”
她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拔出嫁妆簪中剑,双手同时握紧簪柄高高举起,下一瞬,用力刺入江夜柳胸膛。
“呲——!”吹毛立断的天外陨铁,瞬间割破层层锦缎,全根没入皮肉,又果断拔出。
“噗!”地一声,热血从江夜柳胸口喷溅而出,瞬间浸透李明月的裘衣,领口雪白的皮毛沾染血污,一缕一缕黏在锦缎衣身。
浓郁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一如她遭弩箭射杀时,被自己的鲜血环绕。
“咳——就算我真有什么错处,也不该公主越俎代庖。如此兴师动众,是否……是否有些误会。”江夜柳脸色煞白。
他自诩聪明,心怀壮志,怎能栽在了一个女子手里!
疼痛刺激了反应神经,令江夜柳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猛然转过身,试图出其不意地反制李明月。
李明月看似毫无防备。
“啊!”李熙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出声。
思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李熙的嘴巴。
紧要关头,乔庄成车夫的彦辰猛然掀开斗笠,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如同灵蛇般,死死缠绕江夜柳的身体。
李明月眯起眼睛,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误会?我们淮王府可从来不留背叛主子的恶犬!你既已投靠魏王,今日我便清理门户。”
彦辰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江夜柳的脸上。
“忘恩负义的东西。”少年声音冷锐,一身青袍衬得身量越发挺拔,“魏王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王爷!”
江夜柳吐出一口鲜血,染红地面。
事已至此,他卸去伪装,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你们兄妹一腔妇人之仁,怎么可能赢过杀伐果断的魏王?贤名没有用!就算淮王当了太子,他也坐不稳那把椅子!”
江夜柳回光返照般一口气说完,开始哈哈大笑。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李明月胸中热血一瞬间冷却,冰似的堵在胸口。
她闭上眼睛缓缓吐出胸口浊气,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夜柳。
“江幕职言之有理,明月受教了,从此往后,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江夜柳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艰难地抬起头。
“你……是什么时候起疑的?”
他自认为潜伏得天衣无缝,从未露出过任何马脚。
李明月蹲下身,目光冰冷如霜。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幕僚中有内鬼,却不清楚那个人是谁。所以我假借杜相之名,写了一封情报信。又故意制造间隙,让内鬼有可乘之机。我放纵他偷梁换柱,回去向他的主子通风报信。”
“原来自你踏入王府大门,精心策划的骗局就开始了……”江夜柳瞳孔逐渐散大,声音越来越无力,“那场腹泻,也、也是你设计的。淮王把你视如掌珠,你下药时候却连他也不放过,真是个疯子……原来不够狠的人是我,我太愚蠢了。”
“呵呵。”李明月轻笑出声,笑声渐渐扩大,眼中的悲痛却凝成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无人知晓她隐藏了多少秘密,又承担了多少痛苦和压力。
她只怕自己不够狠,不够疯,又让悲剧重演!
“谢谢你特意给魏王送信,挑拨了他与杜家的关系。”李明月温柔一笑,“接下来所有人都会以为你上战场了,战场上生死难料,你回不来也是很合理的,对吧!”
“你………”
李明月对着江夜柳脖子挥出一剑。
江夜柳气绝身亡。
短短一日,仅凭一封莫须有的“家书”,李明月吊出了叛徒,而后思烟下药、雾莲解、彦辰盯梢,再由李明月做戏站稳胜局。
同时达成敲打兄长,诛杀内鬼,离间杜相魏王两派势力的目的。
一箭三雕的滋味,如此畅快。
李熙一路上盘算着如何装病,好躲过姑姑的监督,溜出去玩耍。
从未想过,姑姑带他出来是为了杀人。
看着变成红褐色的泥土,李熙怕得浑身发抖,双腿支撑不住身体,一路上吃进肚的瓜果更是上下翻涌。
“呕,哇……姑姑杀人了!”
李熙软倒在地,吐干净肚子之中,满嘴酸苦,胃液灼得他喉咙生疼。他终于崩溃,坐在地上捶打着地面,不管不顾哭闹起来。
思烟和雾莲为难地看向李明月。
出府前,公主反常的安排就让她们惴惴不安,如今杀了吃里扒外的叛徒,她们反而把心装回肚子里了。
“小郎君,地上凉。”思烟去扶李熙。
他却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挣扎,手脚并用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李明月脱下沾血的裘衣,随手丢弃在地。
“熙儿,你哭什么?”李明月蹲下身,轻轻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想要谋害你阿耶的叛徒死了,你应该高兴。”
李明月手掌贴着李熙的额头,暖意传递到男孩身上。
“你一直说想和阿耶上战场杀敌。战场上命如草芥,这才死了一个人,你就受不了了?”
“为……嗝……”
李熙吓得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
李明月按住他的嘴唇:“就算你将今日的事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我杀了兄长的亲信,只会怪你胡言乱语。以后……听我的话,好吗?”
李熙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好,把眼泪擦干,回车里休息吧。”
李明月推了推李熙后背,先把人哄走。
随后她视线在一丛丛枝干间扫过,指着地面说:“雾莲,这是牡丹花的枝干。听说血肉滋养出的花朵格外娇艳,就让江夜柳的尸体化作养分,最后再发挥一点价值吧。来年开春,必有一番好景致。”
“养花吗?”雾莲想了想,返回马车,在药匣内翻找,迅速回来,双手捧着一包药材。
李明月面露疑惑:“这是?”
“我将几位药材混合到一处,气味酸,有腐蚀皮肉筋骨的作用。挖坑埋了尸体以后,把它们泡水淋在上头,一季的时间就能彻底化为一摊血水,正能赶上来年开花。”
“甚合我意。”
语毕,几人分工,一起把江夜柳的尸体处理得不留痕迹。
但老马识途,江夜柳的坐骑是军中战马,体格健硕、身材有力,卖了会被认出来。
李明月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骏马的鬃毛,得到一个鼻响的回应。长长的马脸凑过来,舌头温驯地轻舔掌心,讨要酥糖。
“养成一匹战马不容易,先把马挂到车上,回头送去军中,让它上战场效力。”李明月一锤定音。
战马是他们兄妹的财产,不该因为叛徒而遭受无妄之灾。
李明月望着湛蓝的天空。
魏王性情似爆竹,看到她在虚假情报中杜撰的内容,想必会暴跳如雷吧。
“回府吧。”
“是。”
魏王府。
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桌应声而裂,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墨池滚动间,泼洒出一地痕迹,宛如一幅狂乱的泼墨画。
“杜春山!老贼可恨!”魏王脸色铁青地怒吼,声如洪钟。
幕僚们刚被叫来,其中一人抓起地上撕成两半的信件。
原来杜春山这只老狐狸,看似淮王魏王两边下注,在淮王和魏王之间做不倒翁,实则暗地里已经倒向了淮王,对他投诚献忠。
他竟然应允只要儿媳李明月怀孕,就与淮王联手一起对付魏王府。
魏王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虎。
“老贼竟敢算计到本王头上!”
他猛地停下脚步,双眼猩红,瞪着身旁的幕僚,怒道:“你们快想办法,本王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幕僚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爷息怒。”为首的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或许、或许是李明月在其中搬弄是非……”
“就凭她?”魏王冷笑一声,“你以为李明月是什么人?我从小看着她长大,满脑子情情爱爱,一颗心吊死在杜恒身上,岂有心机在这件事上撒谎?”
魏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他顿了顿,“确实要亲自查验过才能作准。我让珍玉去探探杜家的态度。”
他的嫡女李珍玉,同样嫁入了杜家。
只不过在杜家大房,而李明月嫁入的是杜家二房。
妯娌之间,相互来往,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