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笙的游戏开始了。
夜冥起初只觉新奇，可那些悬在半空的“游骑”忽地聚拢而来，如乌云压顶，密密麻麻的贴着他后颈掠过，活似捅了马蜂窝。
夜冥指节绷紧，剑锋寒光掠出，“游骑”被一分为二，碎裂的金属如暴雨倾泻，然而新生的“游骑”转眼又从梁柱后涌出，源源不绝。他额角青筋跳动，剑锋再起，银光横扫，硬生生劈开一条路。
待最后一个“游骑”裂成两半，却见一个八爪铁盒卡在窗棂间打转，那铁疙瘩不过巴掌大小，底下蛛腿般的铁爪“咔嗒”转动，正面的窟窿眼忽地闪过一道红光。
夜冥剑尖一挑，将那铁盒翻了个面，冷声问道：“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那铁盒陡然尖啸出声。
夜冥眸光一凝，只见那窟窿眼随声波一鼓一缩，竟能捕捉人声，又将其反复回荡，刺耳至极。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万千回声在梁柱间碰撞，震得他耳中嗡鸣，眼前幻象丛生。夜冥喉间爆出一声怒喝，掌中长剑横扫而出，剑气如虹掠过四方。
那黑影却如鬼魅般急窜而出，夜冥紧追不舍，一前一后在长廊中飞掠如电，转眼便追至藏书阁内，那黑影猛然撞向檀木书架，竟露出底下暗道入口，不待迟疑，那东西已闪身没入黑暗。
夜冥提剑追入，暗道曲折盘旋，时而陡升时而急坠，恍若陷入九曲迷宫。不知奔行多久，前方忽现半开石门，夜冥毫不犹豫跨步而入，但见门内光华耀目，恍如踏入蓬莱仙境，竟是一间由玄铁筑成的密室。
这密室四壁空空如也，却亮得刺目。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石门骤然闭合，门上出现了繁复机关阵列，夜冥尚不及反应，已然身陷绝境。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铁盒的尖啸裹挟着回声，撞在墙上，震得夜冥耳中嗡鸣不止。那些扭曲的声波在密闭空间里盘旋回荡，犹如万千幽魂贴着脊背吐息，阴冷刺骨。
夜冥面色骤然冷峻如霜，长剑瞬息出鞘，剑光似银河倾泻，凌厉无双。然而玄铁密室坚不可摧，剑锋划过之处，仅留下几道浅淡痕迹。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那东西的讥笑声在密室中不断回荡，压得夜冥几乎窒息。他怒火中烧，疯狂挥剑劈砍，每一击都用尽全力，却只在墙上留下几道淡痕。
绝望与愤怒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
随着一声暴喝，他再次挥剑斩出。就在此时，石门竟自行开启。夜冥剑势不减，剑光如银瀑倾泻，竟将虚空撕裂，发出布帛破碎般的声响。剑锋所至，不仅劈开石门，更将周围石壁斩出数丈宽的裂痕，碎石与尘土在剑光中四散飞溅，烟尘弥漫。
恰在此时，苏莞笙踏着风雪自门外款款而入：“如何，可还玩得尽兴？”她身后风雪翻卷，映得她面容莹润生辉。
夜冥眼神骤然转冷，森然杀气瞬间弥漫。电光火石间，他手中长剑已破空而出，剑尖直抵苏莞笙的咽喉，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划出一道纤细血痕。
苏莞笙却只淡淡一瞥：“你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但没有我，你的秘密恐为人所知，以后日子怕也难过。”
“我会怕？”夜冥冷冷一哂。
苏莞笙不紧不慢道：“你自然不怕，可我却不喜欢。”见夜冥神色微怔，她继续道：“既然活在当下，就该活出个样子。放眼这偌大江湖，唯有我能助你一臂之力。”说着递过一物。
夜冥低头看去，竟是一本《君子立身处世录》。
“这是什么？”他眉头微蹙。
苏莞笙将书放在他手中，转身离去：“若你愿意留下，一切便从此刻开始。君子之交，贵在分寸，望你谨记。”
门外白雪皑皑，天地一色。
层层雪浪漫过石阶，渐渐没过她的足踝。
她缓步远去，身影渐渐隐没在茫茫雪幕之中，夜冥站在檐下，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飞雪扑上眉睫凝成薄霜，恍然间竟似置身于浮生大梦。
***
橙红色的火光在夜冥眼前渐渐淡去，一只素手在他面前轻轻晃动。他猛然回神，只见苏莞笙正望着他：“在想什么？难得见你如此失神。”
“没什么。”夜冥淡淡道。
苏莞笙轻轻应了一声，两人之间忽地陷入沉默。
她垂眸望着跃动的火焰，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忽然涌上心头。生死一线的险境，漫长煎熬的等待，还有深埋心底的执念，如同藤蔓缠绕心间，令她几乎忘却周遭，连柴火“噼啪”声都变得遥远。
过了许久，苏莞笙拾起一根枯枝，机械地拨弄着火堆。夜风骤起，卷着火星掠过眼睫，暖意裹着灰烬扑入眼眶，在眼角凝成细碎的微光。
“说起来……这些多年总是我欠你的。每当我遇到难处，你总是第一个出现。若没有你，我怕是撑不到今日……”
那阵风忽然停了。
火光重新映亮夜冥的脸上。
他从怀中取出《君子立身处世录》，书脊倒悬在火光里，低垂的眼睫投下阴影，恰似纸上晕开的淡墨，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翻页声窸窣作响间，苏莞笙忽然轻笑出声。
夜冥这才惊觉书卷拿反，耳尖顿时染上薄红，隔着明灭火光望去，那一袭红衣在夜风中翻飞如霞。虽是初春寒夜，却在他心头烙下灼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