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寒意渐浓。
夜冥斩下几段枯枝,苏莞笙拾起一些蓬草,不多时便在林间空地支起柴堆。火折子轻甩间,几点火星迸溅,火舌骤然腾起,融融暖意霎时驱散了周遭的寒气。
二人对坐于篝火旁。
四野寂然,唯有火堆不时发出的细微脆响。
苏莞笙一手托腮,一手捏着半块黍饼,火光在她低垂的睫羽上流转。夜冥望着那抹跃动的暖色,忽而想起三年前的一桩往事。
***
残冬暮色中,铅云低垂。
长街上行人匆匆,各寻归处,唯有那角落里,两道身影踉跄着,仿佛被天地所弃。
苏莞笙将浑身血污的夜冥捡回了家,烛火摇曳,幽光漫过她垂落的发梢,恍若披了层红纱,显出几分嫣然,可烛光外的脸色却透着几分枯槁青白。
夜冥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反倒是苏莞笙先伸出手,拉他坐下:“你随我一同去安溪镇,那里会是你我的家。”
她轻触着夜冥的手背,夜冥微微一怔,那手竟仿佛濒死之人一般,经过昨日一事,她竟憔悴至此。
翌日。
五更梆声未歇,天地间便飘起鹅毛大雪。
不过半盏茶功夫,四野已是银装素裹。
苏莞笙披着素色斗篷早早的出了门,夜冥悄悄尾随其后。
他不知她要去做什么。
苏莞笙也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似心中也没有一个确切方向。
直到巷口的转角处,酒旗猎猎,忽有三条大汉走出。
“好个美人儿!”
“天寒地冻,小娘子独行岂不寂寞?”
淫笑裹着酒气扑面而来,苏莞笙驻足抬眸,寒风骤起,她额前青丝倏然飞扬,周身杀意如利刃出鞘。三个泼皮霎时如遭雷击,竟半步难移。
直到她身影飘出十丈开外,方有人颤声道:“这是杀了多少人才养出的杀气?”
“怕不是罗刹转世……”
“是啊……”
话音未落,玄色衣袂已掠至身后。
泼皮们后颈发凉,转身只见夜冥立于风雪,玄衣被北风扯得笔直,可偏偏那木头似的脸又让泼皮们心存侥幸。
满脸横肉的汉子强作凶相,上前啐道:“哪条道上的?敢截你爷爷的道!”
夜冥:“……”
剑光如龙吟出鞘,映得雪地寒芒四射。
三个泼皮踉跄后退:“好汉饶命!我们不过开了个玩笑……”
“怕死?”
“怕,怕……”
雪粒子抽得人脸皮生疼。
夜冥冷道:“既然怕死,何以作恶?”
一人抢着答话:“城南暗门子里的姐儿哪个不是笑脸迎客?可这小娘子……”
剑锋横扫,削去他半张面皮,猩红的血洒了满地。余下两人扑通跪倒,大呼道:“大侠饶命!饶小的一条狗命!”
夜冥冷道:“事后求饶,不如事前自省。”
剑光再闪,又一人栽进雪里。
余下那人被热血溅了一脸,兀自打了个寒噤。
夜冥侧首,面若寒冰。
长剑再度扬起。
最后那名泼皮目眦欲裂:“这女的生来就是暖床的货!老子十八年后……”
剑锋贯心,余音戛然而止。
巷内重归死寂。
夜冥振剑甩落血珠:“无趣。”
此时,苏莞笙早已隐入风雪,唯余一串脚印,夜冥循迹穿街过巷,却见那足迹越走越偏,最后在墙根处断绝。
“丢了?”
胡同尽头,是一堵墙。
夜冥忽然听到细微的嗡鸣声,凝目看去,一点幽蓝磷火明灭不定。
原来是一只小飞虫在半空盘旋,其身躯由青铜打造,泛着冷冽的微光。
夜冥长剑出鞘,飞虫应声而裂。
就在崩解的瞬间,苏莞笙的身影忽然出现。
“那是什么?”夜冥问道。
苏莞笙神色淡淡道:“此物唤作‘游骑’,可日行八百里传递讯息。”
说罢,她目光一转,看向夜冥,声线飘忽似落雪寒潭:“你为何要跟踪我?”
夜冥道:“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会不会寻死?”
苏莞笙空洞的眸光微漾:“我为何要寻死?”
“因为昨日的事。”
“昨日?”
她眼底倏然掠过一丝空茫。
她当真忘了?
夜冥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落雪纷纷扬扬,却遮不住她周身如明月般的清辉。
他试图从她眉梢眼角读出端倪,可任凭如何揣度,终究雾里看花。反倒是她抬眸望来时,那目光似能剖开人心:“留你在此,只因你的事不可示人,但我没允许你盯着我。”
“若我偏要盯呢?”
“那便来玩个游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