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闪过,屋内尘埃簌簌而落。
苏莞笙与夜冥下意识抬手遮目。
待光芒稍歇,二人相视一眼。
夜冥问道:“偃甲术?”
苏莞笙点头:“那书封之下,藏着一种罕见的银丝织网,其上镶嵌微细透明晶石。在特定光线之下,能依预设轨迹折射光线,从而在空中构建出图像。这种技艺,即便是当今武林亦是极为罕见。也不知是何人所造?”
此时,屋外夜色渐浓,寒风呼啸着穿过山林,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夜冥目光一凝:“一个精通偃甲术的人,却隐匿在这荒僻之地,苦心孤诣地种植断肠草,只为毒杀一个平平无奇的镇子?”
他很难不去怀疑,是否有幕后黑手蓄意针对苏莞笙而来。
苏莞笙一笑:“你多心了,我哪有什么仇家?”
没有吗?
夜冥望着她。
苏莞笙将那书册翻来覆去细瞧,终无所得,随手搁于案头。火折子的微光在风中摇曳,天色愈发黯淡,仿佛瞬间就会被夜色吞噬。
而她整个人,也隐入黑暗之中,唯有声音传来:“偃甲之术源自神农,经由墨家发扬光大,非我一人所有。今日遇此对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不足为奇。”
她心思玲珑,总能猜到夜冥心中所虑。
夜冥:“……”
苏莞笙自黑暗中走出,浅笑盈盈:“夜深了,先歇着,明日再议。”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霜白而清冷。
夜冥心下明白,无论何种缘由、何种危险,都无法令苏莞笙离开安溪镇半步。她会守在这里,直到那个人回来。
可他,还会回来吗?
念及此处,夜冥心头一紧,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青筋凸显。
他心中烦闷,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然行至门槛,脚步突顿,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原先放置青石的地方。然而,那里却空空如也,青石已不翼而飞。
“怎么?”
苏莞笙从后走来。
夜冥目光微凝,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块透着诡异的青石。他侧目望向苏莞笙,道:“来时,我曾无意间踏过一块青石,那青石竟一路随我至此……”
他话未说完,苏莞笙脑海中亦是灵光一闪,瞬间忆起那立体成像中的青石模样:“那青石,怕是通风报信之物。”
夜冥面色一沉:“如此技艺,怕是连……”
苏莞笙将他的话打断:“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这里。”
夜冥:“……”
他的拳头握得死紧。
刹那间,夜空传来尖锐的啸声,箭雨如蝗,铺天盖地而来。
夜冥横眼望去,杀气四伏,唯有那双眼内敛深沉。
不想苏莞笙先他一步,足尖轻点,身形跃起半空,大红常服烈烈飞舞,宛如夜绽红莲,娇艳夺目。只见她再度取出那块状似玉佩的水晶板,随手向空中掷去。
那物在空中发出“咔嚓”之声,几个机械爪骤然伸出,瞬间重组膨胀,化作一面遮天蔽日的铁盾。盾面之上,水晶熠熠生光,灵纹游走,仿若电流交织,形成一幅玄妙的图阵。
随之而来的箭雨纷纷触盾反弹,化作一道道刺目的华光。
苏莞笙盈盈一笑,悄悄向夜冥眨眼。
然而,就在这笑容未敛之际,一支箭矢斜飞而来,直指她心脉要害。
夜冥反应奇快,长剑“唰”地出鞘,寒芒一闪,那偷袭之人已惨叫着应声倒地。夜冥身形如鬼魅,瞬间疾掠而出,转瞬间便擒住隐匿暗处的另一偷袭者。
此时,又有数十支箭矢如密雨般射来,夜冥长剑一横,当空一扫,剑光恰似狂龙出海,箭矢受其牵引,纷纷折转方向,反向激射而出。伴随着阵阵惨嚎,箭雨须臾间消散无形,唯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
那被擒黑衣人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抖个不停。
夜冥长剑抵住其咽喉,厉声喝问:“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等前来?”
黑衣人眼神闪烁,双唇哆嗦,欲言又止。
夜冥手腕轻转,长剑又递进一分,黑衣人的颈间已现出一道血痕。
他声音颤抖,终于开口:“我……我只是奉命行、行……”
黑衣人陡然浑身抽搐,白眼一翻,嘴角白沫直冒,瞬间气绝身亡。
苏莞笙眼尖,瞥见其颈侧隐有细微黑点,夜冥顺着暗器来路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即逝,须臾没入暗夜。
他提剑欲追,苏莞笙却伸手一拦:“不必追了。”
“莫非是那马林泉从中捣鬼,故意引我们来此?”
夜冥长剑归鞘,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苏莞笙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虽说咱们是受马林泉所引才到柳溪村,可进村后的行径、今夜诸事安排,皆是自行抉择,他没机会提前设伏。”
她走近黑衣人尸首,端详其颈间创口,只见创口周遭隐现淡青瘀紫之色,皮下似有细微血脉扭动。她拨开死者眼皮,那眼球血丝满布,瞳孔已然散大。
她低声说道:“是断肠草的毒。”
夜冥皱眉道:“如此说来,是此地炼药之人下的黑手?”
苏莞笙点头:“是他……”
夜冥沉声道:“能如此迅速组织如此攻势,那幕后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苏莞笙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敢于出手,我自当奉陪到底。不过,当务之急,是查清他们的目的。若是为祸乱安溪镇,那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
“你还要插手此事?”
“有你在,我不怕。”
夜冥:“……”
他一时语塞,连忙转过头去,佯装查看周围情形,声音略显不自然地回道:“那是自然。”
苏莞笙一笑,带着几分娇俏:“我饿了,先寻个地方歇息,明早再作打算。”
“嗯……”
那声音里是难得一窥的温柔缱绻。
苏莞笙凝视着夜冥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亦随之变得柔软起来。
即便天色渐渐暗淡,最终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她紧随夜冥的步伐,一步步踏实地走着。
夜风轻轻吹拂,带动着他衣襟翻飞,发丝舞动。
这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无尽的孤寂,而他,便是那引路的灯塔,为她斩断前行路上的一切荆棘与危险。
苏莞笙静静地望着,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恍惚。
她竟已记不清初次遇见夜冥时的场景,那段记忆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将那些零碎的片段紧紧缠绕,几乎要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撕裂。
不经意间,她撞上了夜冥坚实的后背。
夜冥停下脚步,她亦随之顿住,揉了揉撞疼的鼻子,轻声抱怨:“好疼。”
“让我看看。”
夜冥急忙转身,眼中满是关切,仔细审视着她的面容。
就在那最近的距离,苏莞笙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骗你的啦。”
夜冥:“……”
他的脸,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