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笙望着他,暮色夕阳落在安瑞霖的脸上,衬得那张脸愈发惨白,唯有那双眸子,亮得灼人。
苏莞笙:“说吧,总该有个缘由。”
安瑞霖突地咬了咬牙,重重一磕:“苏老板,请杀了我吧。”
“你倒会挑痛快的路走!”
夜冥手中长剑一出,抵着他颈上跳动的脉搏。
安瑞霖苦笑一声:“我自知技不如人,所行之事亦非正道。只求一死,以赎前愆。”
“生时不知补过,倒妄想死后讨个心安?”苏莞笙“嗤”地一声冷嘲,“你与冯断山等人同属一门,既觉得其死犹不足惜,这等琐事,我又何必插手!”
夜冥扫了她一眼,苏莞笙转身欲行。
安瑞霖忽觉胸口似有异物翻腾,再顾不得其他,急声道:“我说!就是那日在你们前往柳溪村的时候……”
***
时间回溯到数日之前。
苏莞笙与夜冥乘坐着龙形独辀,带着马林泉从“天工开物”出发,而“风行商会”的一行人则尾随其后。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身后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
风行商会众人行至城郊的岔路口。
枝头忽然簌簌作响,一道雪色狐裘掠下,那银纹面具映着残阳的血光,衣袂拂过满地枯叶,竟未惊起半片碎屑。
冯断山骤然扣紧缰绳:“劳驾阁下借个道。”
“叫我让路?”面具人忽地低笑一声,语声沙哑,透着些古怪。
然话音未落,剑光已破空而至,直取冯断山咽喉。冯断山暴喝旋身,玄色大氅在半空绽开,却见剑锋轻颤间折出数道残影,直钻其心脉要害,仓促间他横腕硬接。
“锵——”
一声剑鸣,伴随着皮肉撕裂的声响,冯断山踉跄跪地,右腕筋络尽断,露出森白骨色,喷涌的鲜血将鸦青箭袖染作暗紫。
“总镖头!”
七道寒刃应声出鞘,刀光织成银网罩下。
那人唇角讥诮一勾,迎着刀锋不退反进,狐裘翻卷间银芒暴绽,三息过后,七具躯体轰然倒地,眉心皆插着半截断刀。
冯断山跪在血泊里,牙关紧咬:“尊驾……到底何人?”
“问得好。”长剑划地,面具人甩开上面的血珠,“不过比起名号,你更该关心自己,够不够听话。”
话音未落,寒光再来。
剑刃贴着冯断山的颧骨削过,削掉他半片耳垂。
“总镖头!”安瑞霖嘶声欲冲,却被同伴死死按住。
冯断山紧咬牙关,没发出半点呻吟。
“倒是块硬骨头。”面具人手腕一扬,刺入他的左膝。
“住手!”安瑞霖猛然挣断半幅衣袖,踉跄扑跪在血泊中,“要杀要剐冲我来!”
面具人倏然转身,面具孔洞后幽瞳如渊:“小耗子,你倒有几分血性。”
“你才是阴沟里的耗子!”
安瑞霖虽跪不起,但双目怒睁,似要喷出火来。
然话音未落,青芒骤起。
五步开外三名镖师骤然僵直,咽间绽开一朵红梅,向后倒下。余下众人忙伏地叩首,唯有安瑞霖梗着脖颈,殷红的血珠顺着咬破的唇角滴落。
面具人一笑,信步上前,剑尖挑起安瑞霖的下颌。
寒铁的冷意沁入喉骨。
安瑞霖在剑刃反光里看见自己颤动的瞳孔。
“你可知选人用人的关窍?”面具人忽然发问。
安瑞霖喉结滚动:“什、什么?”
“刚烈者难驯,怯懦者难用,唯重情义者,方叫人用的得心应手。”
剑锋贴着安瑞霖的颈动脉游走。
他唇齿打颤:“你要我做什么”
“盯着苏莞笙。”
“苏老板?”
冯断山呛出满口血沫:“她的货……是你动的手?”
面具人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磁石:“现在才想通?”
“你在图谋什么?”
“不过想瞧瞧她那些偃甲机关,究竟练到了什么火候。”面具人一笑。
安瑞霖忽觉寒意刺骨:“你要偷她的偃甲秘术?”
“偷?”面具人剑光一抖,三名镖师的咽喉同时绽开血花,“我向来是光明正大地取!”
“既要我替你卖命,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安瑞霖目眦欲裂。
面具人甩去剑尖上的血珠:“活人太多,总是容易走漏风声。”
话音未落,长剑陡然绽出一道寒星,剑光过处,五名镖师颈间血线齐绽,安瑞霖见势不妙,慌忙拽着冯断山踉跄后退,在地上拖出凌乱的血痕。
“别……管我……”冯断山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
“要回就一起回!”安瑞霖攥紧他染血的衣襟。
“走!”
冯断山突地将他震开,安瑞霖踉跄回头,只见青锋贯胸而过,冯断山竟用自己的肋骨卡住剑身,死死钳住面具人的手腕。
“跑!”血沫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啧!”面具人脸色一沉,踹向冯断山胸腹,长剑再次穿透他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而就在剑刃绞碎肋骨的闷响中,安瑞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人都死了!还不够吗!”
安瑞霖双目充血,攥住滴血的剑锋。
那掌心早已模糊不堪,滚烫的热血顺着虎口蜿蜒成溪。
“好个兄弟情深。”面具人一声冷笑,“只可惜,这戏码我看腻了。”
他扣住安瑞霖的后颈:“小耗子,如今知情者唯你一人。若敢违逆嘛……你风行商会还有六千三百一十四人,对吗?”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他的剑尖在冯断山喉间搅出森森白骨。
***
远处山道上传来孤狼的嚎叫。
安瑞霖望着苏莞笙,声音颤抖:“就是这个人,他想窃取你的偃甲之术。”
苏莞笙忽然想起柳溪村柳溪村发生的事情。
风行镖师被杀一案会和柳溪村之事有关吗?当时潜伏在暗处的有两伙人,其中一方精于偃甲奇术,机关造诣登峰造极,而另一方却显然不谙此道,专使些投毒暗杀的阴毒手段。
那么,真正下杀手的……是精通偃术的那批人?还是那群只会使阴招的宵小之徒?
她的眼神忽然凝结成冰。
天边的暮色终于吞噬了最后一缕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