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珊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的脸色煞白,手抖个不停。
“二姐姐放心,我不会害何姨娘的。”安从云挥挥手,示意玲珑和林姨娘都出去。待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时候,她才说道,“二姐姐是个心直口快的,心里藏不住事,脸上也会表现出来,之前去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就叫我瞧出来了。”
周韵珊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慰而放宽心,眼里却立刻涌出了泪来。她将怀里的请帖又拿了出来,推给安从云,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三妹妹,从前许多事都是我不对,我在这里一并向你赔不是。这请帖你也收回去吧,若是心里不解气,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求你、求你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若是夫人知道了,只怕、只怕……”
“只怕何姨娘这一胎便保不住了。”安从云替她说了下去,“百花宴的请帖珍贵,二姐姐还是收好吧!我今日叫二姐姐来,并不是为了清算从前的那些烂账,不过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想帮二姐姐一把。”
周韵珊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可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生活里最大的波折,便是与周韵宁整日拌嘴。眼下遇到了这样的事,说不慌是假的,勉勉强强帮着何姨娘遮掩了这么久,如今被安从云点破了,立刻便绷不住了。
“我……我劝过姨娘的。”她哭着说道,“当初父亲在姨娘那里过了夜,第二日早上夫人便将姨娘叫了去,给姨娘服下了避子汤。我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一个月后姨娘悄悄叫我过去,说自己的月信未来,我才知道原来姨娘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抠着喉咙将那避子汤都吐了出来!”
“当时我便吓坏了,让姨娘想法子堕了这一胎。你当姨娘为何这些年里一到夏天便病倒,还不是因为几年前,姨娘意外有了身孕,一直瞒了五个月,实在瞒不住了,才告诉了夫人,那时姨娘以为,凭着她与夫人的情谊,如今月份也大了,夫人兴许就能叫她把孩子生下来了,谁知夫人面上点了头,还赏了姨娘好多补品,没过几日,姨娘却忽然血流不止,疼了整整一天一夜,那孩子就生生地没了!”
“那一次姨娘便伤了根本,身子也一直断断续续地不大好。我偷偷去瞧了,那孩子已经成了型,若说不是夫人动的手脚,我是根本不信的!”
“所以这一次一听姨娘说她又怀了身孕,我便立时劝她不能要这个孩子!悄悄处理好了,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姨娘往后的日子还能好些,若是再像前次一样,这次姨娘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只是姨娘似乎铁了心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我说什么都不听,”周韵珊哭得厉害,“我没有法子,只能帮她瞒着,可是瞒着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连你都发现了,夫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就算是生下来了,难道就能平平安安养大吗?你看我哥哥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二哥当年生的那一场病,果真是夫人做了手脚么?”安从云追问道。
周韵珊恨恨地点了点头:“当年夫人生了大哥之后,一直是我姨娘伺候父亲,后来姨娘也有了身孕。我听姨娘说过,那时候她的肚子圆圆的,任谁看了都说是个女儿,况且夫人一颗心都扑在大哥身上,故而没有将姨娘这一胎放在心上,一直到生下来之后,才知道竟也是个男孩儿。”
“其实若只是这样也并没有什么,毕竟大哥是嫡长子,哥哥即便是男子,也只是个庶子,对大哥够不成什么威胁。谁知等他们二人越长大,差距就越明显,大哥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偏偏哥哥是个勤奋上进的,渐渐差距也就显现了出来。”
“哥哥突然病倒的那一日,我记得清清楚楚。”周韵珊说着,脸上便带了恨意,“那一日早上,哥哥在姨娘处喝了一碗甜汤,然后就去给夫人请安了,走之前还对我说,等过上几日,端午的时候,他带着我去怀雪河便采菖蒲,谁知他回来之后,便一直说自己头晕,紧接着就昏迷不醒了。”
“当时父亲也在府里,听说哥哥病了,立时便要请大夫来。夫人也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主动说自己认识一个养荣堂的大夫,医术了得,她立刻就派人去请了进来。那大夫给哥哥号了脉,又开了方子,几剂药灌下去,哥哥非但没有醒过来,还发起了烧。若不是后来父亲见哥哥实在不大好,当机立断换了大夫,只怕哥哥就要醒不过来了!”
“真要说起来,夫人也许只是识人不清,误信了庸医耽误二哥的病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夫人动了手脚?”安从云问道。
周韵珊咬着牙,说道:“当初我也以为是这样,哥哥的小厮哭着说哥哥是被人害了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是为了自己玩忽职守,没能照顾好哥哥而找的借口。后来没几日,那小厮便消失不见了。”
“哥哥刚醒过来那一天,我心里高兴得很,又一心想着在夫人面前卖乖,于是谁都没告诉,悄悄跑到夫人的院子里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谁知等我到了,才发现那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丫鬟都没有。”
“虽然我那时候年纪小,可也察觉出不对了,于是并没有出声,而是悄悄地走到了门口,趴在窗户上往屋里看。屋里就只有夫人和她的贴身丫鬟,我听夫人问那丫鬟‘不是说那药服下去之后就醒不过来了么?怎么如今还是醒了?’。”
“那丫鬟似乎有些害怕,赔着笑答道‘那药没什么差错,许是二公子那日的粥用得少,药效也就弱了些。夫人不用担心,如今即便是醒了,指不定也是个傻子,定会留下后遗症的。’。”周韵珊说着,伸手捂住心口,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哪怕我是个傻子,听了这两句话,也能隐约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只是那时候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夫人明明看起来对我和哥哥都很好,背地里却能下这样的狠手!接着夫人又说起了大哥被书院的先生赶出来的事,还说要多备些银子送到书院去。我不敢再待下去了,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后来等我长大了些,终于明白了过来,”周韵珊满脸恨意,“从前夫人不对哥哥出手,是因为他是个庶子,嫡庶有别,哪怕哥哥再优秀,终究是不能越过大哥去。而哥哥病倒的前一日,大哥被赶出了书院,夫人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教导大哥,而是立刻想要害死哥哥,让这个府里没人能够跟大哥争!”
安从云听了,点点头道:“这样便也就能够说得通了,为什么二哥小的时候夫人没有动手,反倒是长到十三岁上才出手,明明婴儿的时候更方便些,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还不会被旁人怀疑。”
周韵珊说道:“所幸哥哥命大,当日在姨娘处先喝了汤,到夫人那里便没有服下太多毒药。后来父亲换大夫又及时,哥哥醒了过来,也并没有变成傻子,只是……再也没有长高了。”
“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万幸,”安从云劝道,“依二哥的资质,若是身体与常人无异,只怕夫人更会坐不住,怎么会留他到现在。”
周韵珊心中知道她说得对,只是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心中还是难以接受。她顿了顿,说道:“三妹妹,若是从前你来问我这些,我是万万不敢同你说的。当年夫人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吓破了胆,这些年里一直小心翼翼地哄着她,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碍了她的眼,她便将我除了去。眼下你说你想要帮我和姨娘一把,我便将这段往事说与你听了,你需得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才行。如今你既然知道她有多狠辣,若是不想帮我和姨娘,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求你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即便我不说出去,夫人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到时候你有什么对策么?”安从云问道。
周韵珊摇摇头,满脸颓败:“能瞒一日算一日,到时候……总能想到法子的。”
“只怕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安从云提醒道,“何姨娘可以借病不见人,却不能一直躲着,等到中秋的时候,她还能一直躲在院子里不成?到时候只怕夫人就要发现了。”
“中秋……”周韵珊咬咬牙,横下一条心,说道,“从前我或许没有什么法子,但是三妹妹如今给了我百花宴的请帖,便也是给了我一个机会了!”
“哦?二姐姐有什么法子?”安从云问道。
“百花宴上,除了长公主和各家女眷,不是还另设一席,坐着京城中那些少爷公子么?”周韵珊说道,“若我能抓住其中一个,姨娘往后也就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