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去求他了?”安从云叫道。
玲珑瘪着嘴:“小姐不去求世子爷,难道要去求骆公子不成?”
“我为什么要去求别人?”安从云无语,“我自己有手有脚,求他们做什么?”
“可是小姐说能再弄一张请帖,若是不求旁人,自己从哪里弄来?”玲珑委屈地说道。
“我自有办法就是了,你不要乱想。”安从云说罢,想了想,又对玲珑道,“玲珑,你是不是觉得你家小姐凭自己什么事都办不成,只能依靠别的男人?”
“才不是!”玲珑连忙否认道。
“那你说说,在你心里头,我能办成什么事?”安从云问道。
“小姐、小姐厉害着呢!”玲珑说,“小姐跳舞跳得极好,还会读书认字,还会、还会……”
安从云扶额:“就没有别的了吗?”
“从前小姐会的东西不多,可是现在,小姐好像什么都会了。”玲珑想了一会儿,说道。
安从云点点头:“没错,你家小姐现在什么都会了,根本用不着去求别人。你放心好了,不就是请帖么,我有的是办法找来。”
她肯定的语气似乎给了玲珑信心,玲珑使劲地点着头:“奴婢相信小姐!”
“你既然信我,那么晚上的时候,我倒是需要你帮一个忙。”安从云笑得一脸狡黠。
……
“小姐,奴婢、奴婢只怕是做不来……”
夜半时分,玲珑躺在床上,看着安从云穿上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厮的衣裳,颤颤巍巍地说道。
“啧,这有什么做不来的。”安从云将头发束起来,“我方才临睡前就说了自己不舒服,不叫任何人进来,你就安心在床上躺着,若是有人来了也不必理。”
“可是,要是锦绣进来瞧见了……”
“你将帐子放下来就是,”安从云说道,“反正床上躺着人呢,她还能掀开帐子看看是谁不成?白日里从帐子外头往里看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晚上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躺着就是,我去去就回。”安从云说着,便要往外走。
“小姐,小姐您总得告诉奴婢您去哪儿呀!”玲珑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压着嗓子喊。
安从云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脚下不停,很快便离开了房间。
今夜是个阴天,乌云遮蔽着月亮,正适合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安从云这些日子里早已经摸清楚了家丁巡查的时间和路线,此刻她轻手轻脚地往诚意伯府西墙处走去,那里杂草丛生,墙头低矮,看上去有些年头未曾修缮了,正适合她出去。
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什么人,整个诚意伯府十分安静,许是因为快要下雨了,连素日里整夜不停的蝉鸣也静了下来。空气里带着水汽,安从云系了一块黑色的面巾遮住脸,悄悄翻过了墙去。
长安城夜里是有宵禁的,只是她常年与陆元白厮混,对那些护城军的巡逻路线了若指掌,轻而易举地便避开了他们,一路向平阳侯府赶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周韵宁这幅身子总算比从前强健了些,安从云不会觉得走上几步便气喘吁吁了。她一直在尝试着提气运气练习轻功,如今时间还短,可好在周韵宁的身体轻盈,倒是有了不小的长进,虽然比不上从前,可至少翻个墙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她很快便到了平阳侯府前,这还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中。侯府的大门看上去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门旁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里面点着长明灯,在夜色里平添了几分凄凉。
这是平阳侯府常年累月留下的习俗,一旦有人过世了,府中的灯笼总是要挂满百日的。安从云瞧着那灯笼,不由叹了一口气,自己已经是平阳侯府最后的血脉了,如今连自己都“死”了,这灯笼是谁挂上去的呢?府里伺候的下人们还在么?等到了百日,这灯笼又将由谁取下来,连着牌位一起供奉到祠堂呢?
这样想着,她忽然又觉得有点讽刺,即便是进了祠堂,往后又能如何呢?平阳侯府已经没有人了。府中是有些忠心的下人,像侯府的管家赵叔,还有她的奶娘顾妈妈,他们定是不会离开的,只是等他们都不在这世上了呢?或许根本用不了那么久,如今皇上并不说什么,不过是顾念着她离世的时间尚短罢了。等到过上两年,没有人记得她了,皇上便会挑个对他有用的人,继承平阳侯的爵位,带着子嗣搬进侯府。
新任的主人仍然会留着祠堂,留着她父亲母亲,甚至是她自己的牌位,只是,那人再也不会在心里想起他们来了。
安从云摇摇头,将心里忽然涌出的伤感压了回去,绕到了侯府的北墙处,四下看看无人,便轻轻一跃,从墙边跳了进去。
平阳侯府东侧便是镇国公府,西侧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唯有北侧最为偏僻,是一片小小的桃林。那是她小的时候父亲种下的,在她嫁给陆元白之前,已经生得十分茂盛了,春天的时候,从镇国公府都能望见一片粉白的云。
她记得自己刚接到太后懿旨,知道自己要同陆元白成亲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这桃林里不肯出去。陆元白找了她许久,最后在桃树上找到了正在喝酒的她。
“你放心,以后你若是想回来,我便陪你搬到侯府里住,”他站在树下,仰着头看她,认真地说道,“你舍不得这片桃林,那咱们就日日到这里来。”
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飘落,落在陆元白好看的眼睛上。她看着他,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多好笑,他说自己想回来,他就陪自己回来,可是若是自己想走呢?他能陪自己去北疆吗?他能抛下那七房小妾、抛下长安城的纸醉金迷、抛下镇国公府吗?
她成亲的时候,桃树上刚刚结出核桃大的桃子来,如今她又回来了,那桃子已经红彤彤地,压得树枝都垂了下来。
安从云顺手摘了一个桃子,用袖子擦了擦,撤下面巾便啃了起来。
她知道此时平阳侯府上下都已经歇下了,府中的护院上半夜也巡查完了,要下半夜才会来,故而并没有十分谨慎,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往她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的院子在整个侯府的正中央,这里当初本是她父亲母亲的,只是母亲去世后,她常常半夜哭醒,父亲就会把她抱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或是带着枕头,或是带着被子,一次一次,像蚂蚁搬家一样,将自己的东西一点点都塞进了父亲的院子里。
后来父亲出征,常年不在府中,她便也没有再搬回去。那时候小小的她总觉得,自己睡在父母的院子里,就好像他们都在她身边一样。
等到父亲回来了,见她已经将这院子占为己有了。父亲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反倒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了另一处住下。
很快她便到了院门前,安从云抬起头,看到门上像大门口一般挂着两个素白的灯笼,里面也燃着蜡烛,心中不由有些诧异。
与大门挂着的长明灯不同,侯府里面挂着的,全都是普通的灯笼罢了,里面的蜡烛若是没有人守着,半日便会燃尽,如今已经入了夜,这灯笼里的蜡烛竟还亮着,莫不是有人刚换过不成?
她悄悄从墙边翻了进去,落地时脚下一滑,发出了轻微一声响动来。
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却忽然有声音传来,她立时将整个身子都隐藏在葡萄架下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不一会儿屋里便亮起了烛光,安从云紧紧地盯着门口,想看看究竟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到她的院子里来偷东西。
那烛光晃动着,似乎是那人将烛台拿了起来,却并没有往屋外走,而是在窗边停留了许久,才又慢慢往屋里去了。那人将烛台重新放到了桌上,伴随着一声叹息,将蜡烛吹熄了。
这边安从云却是怒火中烧,这个贼好大的胆子,听到外面有声响竟然不逃,莫非还要睡在她院子里不成?她恨不得立时便冲进去将那人揪出来,又想到自己眼下也是个贼,不得不将那口气咽了下去。
若只是个普通的贼人,她自然可以将他轻松解决掉,可那人能避开侯府中的护院,想来身手是不错的,她若是想制服他,只怕要花些力气,万一惊动了旁人,那便是得不偿失了。以她如今的身份,被抓住了只怕要送到官府去,到时候她能怎么办,莫非要说我就是平阳侯府的大小姐,只不过借尸还魂了?
笑话,她还不想被别人以为脑子坏掉了,更不想让人以为是什么邪祟附身。
“算了,今日本小姐就饶你一名。”安从云嘀咕道。
只是眼下有个更大的问题摆在这里:她的请帖都藏在那屋子里,屋里还有个人,她要怎么才能不被那人发现,将请帖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