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静坐在房里，碧莲跪在地上，没有夫人的命令也不敢起身，只低着头坐着。
有丫鬟进来禀报老爷叫了周韵宁去书房的事，说老爷留了镇国公世子与前几日到府上拜访的骆先生用午膳，叫三小姐作陪。
诚意伯夫人心烦气躁，挥手叫她下去，转头冷笑着对周韵灵说道：“你父亲这幅巴巴往上凑的模样，真真叫人瞧不起。那个小贱人倒是得了她姨娘的真传，旁的不会，如何勾引男人，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周韵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说道：“母亲不是请了和尚来府中做法事了么？若是能祛除了邪祟，那三妹妹如何便不重要了。”
“是啊，”诚意伯夫人点头，“她蹦跶不了几天了，就且让她张狂着，到时候爬得多高，摔得便多疼。那些和尚——”她忽然想了起来，问道，“那些和尚的事情都办妥了吧？”
周韵灵摇头道：“正巧二哥去了三妹妹那儿，他们便出来了。”
“周明远？他去做什么？”诚意伯夫人皱眉道。
周韵灵看向碧莲，碧莲连忙开口道：“回夫人的话，是三小姐前几日与二小姐闹得不痛快，今儿二公子被二小姐支去给她出气了。”
“哼，他去得倒是巧。”诚意伯夫人冷冷说道。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两个丫头不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从小她们两个便处处攀比，针锋相对，看着就叫人不痛快。
还是自己的灵儿懂事，诚意伯夫人看着周韵灵浅浅地喝着茶，心中十分满意。那两个都是姨娘生的，光从这上头，就永远赶不上灵儿了，又一个赛一个的肤浅，即便是一个攀上了世子，一个指使着自己的丫鬟爬床，也永远不可能越过了灵儿去。
“夫人，绿柳回来了。”有丫鬟进来禀报。
绿柳便是她方才派去打探的丫鬟，诚意伯夫人精神一振，连忙叫她进来。
“如何？”绿柳一进屋，她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绿柳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回禀道：“奴婢奉夫人的命去了二小姐的院子，只见那院门紧闭，连个开门的婆子都没有。奴婢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人来给开了。奴婢见了二小姐后，只说是夫人听闻她院子里有人病了，问严不严重，用不用寻个大夫瞧瞧，二小姐连说不敢劳烦夫人，院子里的人并没有生病。”
“二小姐房中的人奴婢都认得，这次去，却见她身边缺了个丫鬟，是叫雪梅的，颇得二小姐信任，素日里都是跟着二小姐的。”绿柳说道，“奴婢心下便有些疑惑了，加上二小姐的屋子里，不知怎地，闻着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更是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奴婢并未伸张，只同二小姐说，夫人对她十分放在心上，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尽管来对夫人说，夫人会替她做主的。二小姐先是谢了夫人，又拉着奴婢说三小姐瞧不起她的话，然后便让奴婢回来了。”
“奴婢出门的时候，二小姐瞧着似乎心神不宁的，也没有让人送送奴婢。奴婢便悄悄在二小姐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在北墙角处，发现了倒掉的药渣。”绿柳从怀中掏出帕子打开，里面正是她捡来的药渣，“奴婢同二小姐院中的人并不熟悉，倒是无处打听其他的情况，于是便往厨房里走了一趟。”
“奴婢说夫人想吃桂花糕，命奴婢给您带回来，趁着旁人去做的时候，拉着里面刘妈妈说了一会儿话，说前些日子夫人苦夏，食欲不振，如今倒是好了些，然后又把话头引到了各位小姐身上。”绿柳毕恭毕敬地说道，“那刘妈妈没察觉出异样，只说大小姐还同往常一样，三小姐得了老爷的吩咐，每每都要加餐，只是吃得不多，倒是二小姐，如今口味变得有些奇怪，从前她惯不爱吃酸的，前几日竟特地叫丫鬟来厨房里问有没有酸梅子，想来是中了些暑气吧！”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诚意伯夫人挥挥手，又叫住了绿柳，“今日之事你不要同旁人说，往后多注意些二小姐那边的动静。”
“奴婢知道了。”绿柳应了，便下去了。
“这个贱人……”诚意伯夫人本已经消下的火气又“腾”地窜了上来，她的手紧紧绞着帕子，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她好大的本事！”
“母亲息怒。”周韵灵倒是不急不缓，笑着说道，“犯不着这般动怒。母亲自己不是刚说完么，一个丫鬟罢了，处理了就是。”
“夏荷！”诚意伯夫人唤来了另一个丫鬟，将绿柳捡的药渣递给了她，“你去外面，找个信得过的大夫瞧瞧，这是什么药。”
待那丫鬟捧着帕子走了，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地上走了两圈，这才将心头的怒火稍稍压下去了几分。
“周韵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冷笑着说道，“趁着我这些日子光顾着对付周韵宁，悄悄地将人送到了老爷床上不说，竟还怀了孩子！她知道自己那姨娘是个不中用的，哥哥是个残废，她自己又是个绣花枕头，倒是想到了用身边的人去争宠。”
“只是到底太嫩了些，她怎么不想想，这些年里，府里多少丫鬟想要爬床的，到后来不都是没了消息？”诚意伯夫人捏着帕子，恨恨地说道，“敢将这些手段用到我的头上，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二妹妹年纪小不知事，母亲不必同她计较。”周韵灵闲闲地说，“母亲这些年里将后院管理得井井有条，这种事情自然能够轻松应对了。待事情解决之后，母亲也不要惩治二妹妹，只往后好好教导便是。”
“不惩治她，她怎么能长记性？”诚意伯夫人皱起眉头，“灵儿，你还是太过良善，这样的性子，往后是要吃亏的！”
周韵灵摇摇头：“母亲，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眼下咱们早早便发现了那丫鬟有孕一事，将事情悄悄处理了，之后不再提起，这府里的人便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情。可是母亲若是因为此事惩治二妹妹，那么就必定会被父亲知道，即便父亲对那丫鬟不过是一时兴起，可到底涉及到子嗣，母亲与父亲两个，恐怕会因此生了嫌隙。”
“谁说我要因为此事而惩治她了？”诚意伯夫人笑了起来，“我是嫡母，难道教育庶女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如今她眼看着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自然是要好好管教的。”
“母亲都是为了二妹妹好，女儿知道的。”周韵灵也笑了，随即又指了指跪着的碧莲，“这个丫鬟，母亲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碧莲的额上立刻渗出汗来。她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奴婢满心都是夫人和大小姐，之前的事……之前的事许是同屋的丫鬟看奴婢不顺眼，蓄意陷害，奴婢并非、并非……”
“够了，别说了。”诚意伯夫人厌恶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瞧着你还是有几分机灵的，今日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便知道来告诉灵儿，做得倒是不错。”
“谢……谢夫人夸赞。”碧莲颤着声说道。
“你不必怕，”周韵灵笑盈盈地下了地，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母亲是严厉了些，可向来是赏罚分明的。你今日是立了大功，母亲和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拉过碧莲的手要给她套上，却正好看到了安从云新赏给她的镯子：“这是三妹妹赏你的？”
“……是。”碧莲不敢说谎。
“三妹妹信任你，这是好事。”周韵灵说道，“往后你就继续在她院子里伺候着，凡事都多上心些，明白么？”
“奴婢明白！”碧莲连忙应道。
“好了，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周韵灵的语气温温柔柔，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今日你同我和母亲说的事，不能再叫第三个人知道，知道了吗？”
“知道，奴婢知道！”碧莲连声说。
“下去吧。”周韵灵不再看她，挥了挥手。
碧莲走后，屋里就只剩下了母女二人。周韵灵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诚意伯夫人说道：“母亲，方才有外人在，有些话我是不好直接说的，如今就只剩下了你我二人，我有几句话想对母亲讲。”
“你说便是。”诚意伯夫人说道。
“母亲或许是觉得，父亲不会对一个丫鬟腹中的孩子有什么感情，所以即便此事被父亲知道了也无妨，可是女儿却不是这般想的。”周韵灵正色道，“母亲，如今父亲虽然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可是二哥几乎就是个废人，说句不好听的，大哥通身上下，就只有个子比二哥强上一些，其余处处连二哥都不如。”
“如今单看父亲对周韵宁的态度便知道，他是处心积虑想要往上爬的。”周韵灵继续说道，“咱们诚意伯府祖上是有过荣光的，父亲虽然平时不说，可心里必定不甘心。只是他的子嗣一个不如一个，他迫不得已才放弃了那些念头罢了。”
“若是之前不知还好，若是那丫鬟怀了身子的事被父亲知道了，难保他心里不会生出些许期盼来。若是母亲动手的事被父亲察觉，只怕父亲会怨恨母亲的。”周韵灵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母亲，此事定要做得隐秘，决不能被父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