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李瑶带着彩霞、周三问走京杭大运河先至洛阳,再从洛阳改走陆路回长安。来得时候,李瑶还有些郁郁寡欢,返回时心情愉悦松快。彩霞周三问私下里说,都是萧公子的功劳。
行至洛阳时,李瑶让彩霞周三问带着苏杭特色风物先行返回,她和萧远在洛阳滞留了一日,因为康瓦尔现在洛阳。
在康瓦尔的葡萄园里,三人坐在葡萄架下,一边品尝味甜、多汁、新鲜的葡萄,一边畅饮清甜芬芳的葡萄美酒(李瑶除外),暂时忘却俗世的烦忧,人生快意,不过如斯。
离开洛阳,两人返回长安。第二日,离长安还有百余里时,李瑶提议走小路抄近道,如此可以早点到家。萧远说“好”。
这条近道离官道颇远,比官道近出三、四十里,路两侧有陡峭的山坡,坡上植被茂密,草木森森。路面窄而崎岖,少有人至。
两人两骑并驾齐驱行了约三、四十里,萧远突然勒住缰绳,冲李瑶喊了一声“瑶儿,且慢”,李瑶稍慢一步,也感到了不妥。
前方有隐隐约约的刀剑撞击之声,夹杂着人仆地的声响,萧远凭他的经验,很快判断,前方有一场杀戮,且交战人马不下于数百人。
萧李对视一眼。不知前面是什么来路,竟敢在天子脚下不足百里的地方,光天化日,大开杀戒。
突然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吴王殿下,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为好,我等领命,今天务必要你的项上人头。你看看你身边还剩下几个人?倒不如放下你的剑,束手就擒,还能死的痛快点!”
一个青年男子回应道:“想要我束手就擒,白日做梦!你们是什么人,受何人指示?敢青天白日,劫杀皇子,我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李瑶闻声一震,前面一方居然是李恪!听起来,形势对他应是十分不利。
又一个声音响起:“大哥,还跟他啰嗦什么,就冲他们区区这几个,杀了他们便是!”又是刀剑之声。
李瑶想起,她没有把唐云给的药粉带在身边。毕竟,从洛阳到长安,大唐两个最繁华的城市,长安又是天子脚下,她以为用不上,谁知……她一夹马腹,向前冲了过去。萧远不敢居后,拍马立刻追上他。
只过了一个弯道,两人便将双方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前方不远处,路面稍宽,数十个蒙面黑衣人将三个人团团围在中间,两边山坡上密密麻麻地也全是蒙面黑衣人,他们手持弓箭,箭之指向,皆为三人中间的李恪。李恪左右各是张彪和张悍。三人衣袍上血迹斑斑。地上躺了几十个人,看其装扮,都是吴王府护卫。
萧远对李瑶低声说:“我缠住他们,你带他走。”言罢,不等李瑶说话,他拍马径直向前。
“谁想要吴王的性命?先问问我手里的剑同不同意。”萧远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山坡两边回荡,路面上的、山坡上的蒙面黑衣人个个听得十分真切,仿佛说话人就在耳边,可是明明还隔了数丈的距离。蒙面黑衣人便知遇到了劲敌。
“你休要多管闲事。”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呵斥道。
“不是我多管闲事,实在是恶狗挡道,我不得不除。”说罢,萧远一个纵身,从马上直接跃到了李恪身边。
李恪已认出萧远,又看到了正骑马上前的李瑶,他对萧远低声说:“他们的目标只是我,你不要管我,赶紧带着她走。”
萧远淡淡一笑:“不管你,看着你死在这里吗?——我不是为你,你救过她一命,我今日替她还你。”
两人说话间,萧远剑下已亡命数人。忽听旁边张悍闷哼一声,想必是吃了致命一刀,倒地不起。
萧远迅速补位,他抬剑横空一扫,剑锋所至,蒙面黑衣人纷纷倒下。为首的蒙面黑衣人见势不妙,往坡上后退。
萧远明白他想干什么,他右手挥剑,左手提起李恪的衣袍,用力一推,李恪落在李瑶的马背上。萧远冲李瑶点点头,只作出一个口型“快走”,李瑶一咬牙,挥舞马鞭,马吃痛不住,全力向前奔驰而去。数不清的箭羽朝二人飞了过去,萧远一记“力揽乾坤”,箭羽似遇到了铜墙铁壁般,纷纷落地。
马背上,两人已跑出数十里。李瑶问:“什么人追杀你?”
“能是谁?无非我那两个好兄长,好弟弟。”
“他们为什么要致你于死地?”
“父皇近来对我令眼相加,委以重任,那两人便以为我有心夺嫡,以铲除我为后快。”
“哪里能搬到救兵?”
“我私自离京,不能找官兵,只能到了长安找我自己的人。”
李瑶回首瞪了李恪一眼,只得不停地催赶马儿。待又跑出数十里,前方已是官道。李瑶勒住马:“你可以下去了。”
李恪下马:“我去找人,你……”
李瑶说:“我去找他。”说罢,掉转马头,朝来路而去。
李恪的眸色一暗,面色一沉,大踏步朝城内而去。
他和李承乾、李泰的明争暗斗已经激烈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只是他知道此刻李瑶一心回去找萧远,心思早已不在他这里,他多说无益。
李瑶骑着马赶到时,搏杀已近尾声。山坡上、路面上,处处是倒地的蒙面黑衣人。
萧远一招“雷部驱海”,最后一个蒙面人摇晃了两下,也倒了下去。
不远处,张彪斜靠在一株灌木上,全身血染一片。
李瑶跳下马,喊:“张大哥,张大哥,你怎样?”
张彪回了一声:“李小姐,我还好。”
李瑶这才放心。她迎着萧远跑过去。萧远衣袍上血迹不多,她轻舒了一口气。
萧远才说了一句“瑶儿,你还回来做什么”,脸色一变。
原来山坡脚下躺着的一个蒙面黑衣人并未死去,他扔出一只飞镖,对着的是萧远,萧远本可以轻易避开,谁知李瑶却冲萧远飞奔而来,待李瑶听到了风声,已来不及躲避;萧远伸出左臂,挡在李瑶背后,同时手中宝剑飞起,直中那人心口,那人口吐鲜血,再也不动。
萧远说了一句“镖上有毒”,便倒了下去,他的左臂上赫然一只飞镖。
李瑶脸色大变。见萧远倒地,双目紧闭,昏迷过去,她赶紧拔出那飞镖,一把扔在那蒙面人的太阳穴上,然后撕开萧远的左袖,只见伤口处已是乌黑一片。她用力挤出萧远伤口上的黑血,但那伤口处的黑晕依然越扩越大。李瑶心乱如麻,想也没想,低头就准备去吮吸,却被张彪拦住。
原来张彪在不远处把萧远中毒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赶紧忍住伤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李瑶身边。眼见李瑶要给萧远吸毒,他知道此举不一定能救萧远,但李瑶自己肯定也会中毒,赶紧就拦住她。他心想萧远是江湖人士,有可能身上会有必备药品,便提醒李瑶:“李小姐,你摸摸公子身上,是否有解毒之物?”
一句话提醒了李瑶。萧远确实告诉过她,他随身带着一瓶“百消丹”,系唐云所赠,能解百毒。她赶紧在萧远腰间翻找,果然有个小袋,袋内一个小瓶,瓶口一个小签,签上一个“消”字。“就是这个”,李瑶说。她倒出一粒,扶起萧远的头,置入他口中。但萧远已昏迷,虽有救命丹药在口,却不知吞咽。李瑶把他的嘴、脸揉来捏去,那药丸还是停在他的嘴中。
李瑶虽不知萧远中的是什么毒,但片刻间便让人昏迷不醒,料想必是厉害的毒药。有救命药丸,萧远却无法吞咽,李瑶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张彪说:“李小姐,你要对着他嘴中送气。”
李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把萧远的头仰着靠在她腿上,毫不迟疑,俯身对着萧远的嘴吹去,又用手在萧远咽部稍一使力,萧远喉头微动,那药丸便下去了。
李瑶这才舒了口气,把萧远轻轻放下,又扯了一片衣袖内衬,把伤口包扎好。又走到那蒙面人跟前,拔出萧远的宝剑,狠狠地在那人身上拭掉剑上的血迹。
追风在不远处,但李瑶骑的不是晨凫——这次出门她没有带晨凫。在张彪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李瑶带着萧远骑上了追风,张彪则骑上了李瑶的那匹马——他的马早被射杀。
三人两骑骑出数十里,碰到了李恪带着大队人马赶来。
李瑶说:“贼人尽灭,我师兄中毒,我须赶回了。”说罢,飞驰而去。
看着李瑶的背影,张彪心中颇为感慨。他对李瑶和吴王之事一清二楚,若不是在安州那日吴王临时改了主意,现在和她在一起的,应该是吴王而不是萧远吧。
李瑶带着吴王冲出包围之后,他腿上、手臂上、腰上、后背上都受了伤,已无力作战。他说:“萧公子,吴王已安全了,你不要管我,你走吧。”
萧远微微一笑:“这位兄台,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既然被我遇上,哪有扔下你不管之理?”手中宝剑挥动,明明只是一把宝剑,却像无数兵刃在手,蒙面人纷纷倒下。有几个黑衣人想逃,萧远低声问了句:“吴王不是奉命出京吧?”
“嗯,私自离京。”
萧远“嗯”了一声,话音刚落,想逃走的那几个人也被斩于剑下。
蒙面黑衣人一片片倒下,最后只剩下为首的那个。
萧远以剑抵着他的咽喉,说:“谁派你们来刺杀吴王的?”
那人怒视萧远却一言不发。
萧远知道这些人都是死士,不可能问出什么,便一招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张彪心想,这萧远武功既高,又仗义,还心思缜密。救了吴王不说,不肯扔下自己;知道吴王是私自离京,断不能泄露消息出去,还帮吴王解决了后患,干脆利落。这样的人当真是个英雄。难怪李卫公愿意把李小姐嫁与他,虽然他只是个布衣。
萧远明明能避开那只毒镖,为了李瑶,他毫不犹豫就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李瑶是昆仑门弟子,算得上半个武林人士,又随萧远行走过江湖,不可能不知道吮吸毒液的后果,可是那会她没半分踌躇。这两人,都为了对方,完全不计自己的生死安危。
在张彪看来,他们已然是生死相许的情侣了。那吴王……
张彪回禀吴王,萧公子杀光了蒙面人,却中了飞镖,飞镖有毒。他自己只受了伤,无碍。张悍身亡。
李恪安排人护送张彪回长安,他带着其余人马回到厮杀现场。
现场到处是死尸,一片惨烈。李恪带来的人找出吴王府的卫士,包括张悍。
在山坡下,李恪看到一蒙面人太阳穴处插着一把飞镖,这人应该就是偷袭之人了。李恪拔下飞镖,仔细观察片刻,递给旁边一人,这人小心将飞镖收了起来。李恪拉下那人的黑色面罩,神色晦涩不明。
半响他吩咐,除了张悍带回,其余吴王府人,就地掩埋。至于那些蒙面黑衣人,就让他们弃尸荒野。这里这么蛮荒,植被繁茂,狼、豹可能都会出没。他说过,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
这把飞镖的形状材质做工、这些黑衣蒙面人所穿戴的衣着面罩告诉他,这些死士未必来自东宫或者魏王府。还有一方,也要加入夺位之争了吗?
李瑶带着萧远,一路飞奔,直接回到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内有一闲置小院“葳蕤轩”,离李靖的书房和李瑶的映霁阁都不远,张老夫人去世那几日,萧远在李府帮忙,晚上都歇在此处。李瑶把萧远安置在葳蕤轩内。
李靖和李德謇很快过来,李瑶三言两语把事情就交代清楚。看萧远呼吸、面色如常,又探了探萧远的脉搏,均匀、有力。李靖稍微放下心来,让人拿自己的名帖去请王御医。
王御医到来后,仔细检查萧远的伤口、眼睛、脉搏,大惊,说萧远中的是钩吻,中毒者的症状就是即刻昏迷、呼吸困难,一般从中毒到死亡不超过半个时辰。但萧公子显然已得到高人及时解救,已无大碍,只不过对于他何时能醒来,并没有把握,也许明日,也许三五日。他连连问,是何方神医,手段如此了得?
因百消丹的事不宜轻易告知他人,李瑶便只说是江湖上的朋友。
王御医感慨,江湖上人才辈出,已非他等京城医官能与之相比。只留下了处理伤口的药物便告辞了。李德謇亲自送他出去。出李府大门的时候,王御医说,大人放心,府上贵客只是感染风寒,休歇几日便好。李德謇行礼、言谢。
李靖问李瑶,“高人及时解救”是何意?
李瑶说,益州唐门的现任掌门唐云是萧远的结拜义弟,也是她的江湖好友。祖母去世,他还派人来过。唐云曾送给萧远一瓶百消丹,说是能解百毒。萧远中毒后,她立即给他服下了一粒。
李瑶说罢,想起自己以嘴渡气给萧远,脸一红。幸好祖父没有留心这个细节。
李靖说:“萧远为了救你才中毒,可是说到底却是因为你和吴王的纠葛过往。倘若萧远没有结识唐云这个义弟,倘若你们当时身边没带着百消丹,你想想这会是什么结局?于你自己,萧远是你的未婚夫婿,我和你祖母十分看好他,漫说你的几个哥哥不如他,放眼京城子弟,年岁相当者,又有哪个能与他相提并论?他对你又情深意重。他若有事,以你的心性,你将如何度此余生?于昆仑门,他被昆仑门寄予厚望,又是你郁师伯现在唯一的弟子,你郁师伯以前那个弟子是如何殒命你也知道,倘若萧远也……你如何跟昆仑门、跟你郁师伯交待?”
一席话说得李瑶脸色大变,今日之事,她全凭本心而为,并未考虑其它。
李靖喟叹:“唉,我也知道萧远是如何想的,这孩子必是想,吴王曾救过你,你虽已同吴王断绝关联,心中定然还记得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他是要替你还了这份恩情,所以无论做什么,他都在所不惜。
吴王,他是不可能不卷入夺嫡之争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却不是我们李家的选择。我们能做得,便是什么也不做,谁也不帮。我们李家,已在公卿将相之列,断不可再进一步,去谋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押上阖族人的身家性命。况且,‘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古往今来,多少权倾一时的人物,最后都落得身首异处、连累家人,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到那时想做普通的百姓也不能了。譬如我曾说过的侯君集,他日他的家人必受其祸、必遭其累。你且看。
圣上与长孙皇后感情深厚,必会把皇位传于那三个中的一个。吴王的对手,不仅仅是那三个,还有圣上与皇后少年结发、并肩作战的深厚情意,还有皇后的母家,对,就是赵国公长孙无忌,他是圣上最信任的臣子。吴王,除了他自己,他还有什么?
身为皇子,虽然富贵至极,生存却也艰难至极。或者一开始就选择退场,或许还能做个闲散王爷;只要卷入夺位,譬如如今的圣上当年的秦王,就要有圣上当年的手段,雄才伟略、杀伐决断,能常人之不能、容常人之不容、狠常人之难狠,权位在前,什么父子伦常、什么手足亲情,统统践踏于脚下。
那吴王虽有些权谋手段,然终究徒有妇人之仁,行事优柔寡断,与你的江州之约都能爽约……他不是能成大事之人。我知你已和他分手,如今你和他两不相欠,你切记,于他的事,你再不能沾染半分。
你已是萧远的未婚妻子,凡事必以他为先,等你嫁给他,便是李家你也要放在其次。断不可再做出今日之事,为了他人而让自己的至亲之人以身犯险。”
李瑶是女儿家,李靖很少直接跟她讲庙堂之事,遑论夫妻纲常。可看到萧远昏迷不醒,李靖觉得,有些事必须跟孙女讲明白。李瑶素来聪慧,不会不明白他的苦心。
“萧远是个有造化的,他为了你中毒,这几日你好生照看他,不用到我这里来。”李靖最后说。
当夜,吴王府悄悄遣人来问候,李靖让李德謇告诉来人,“中的是钩吻之毒,中毒之人昏迷不醒但已无性命之忧,吴王不必派人再来。两府不必交往。”并让来人带回李瑶及笄之日,吴王送给李瑶的镔铁鸳鸯剑。
吴王府内李恪听到了回禀。李靖的话透露了三个意思。一是告诉他,下手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不惜用钩吻,如不是萧远李瑶替他解围,中毒的就是他。二是萧远因为他中毒至今昏迷,报了当初他对李瑶的救命之恩。三是李家与吴王府两不相欠,再无任何纠葛。李靖一向不愿卷入皇位之争,当年他在太子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之间保持中立,今朝他和魏王府以及吴王府都不交往、和东宫也日渐疏远也没什么奇怪。只不过看到连他送给李瑶及笄的镔铁鸳鸯剑也一并送回,李恪心里却不是滋味。
就算李家要和吴王府彻底切割,也不至于如此吧。难道他还能把东宫、魏王、晋王送的礼物都退回不成?说到底,李靖最不看好的还是他。
但那又如何?自从他的母妃去世、自从鸣翠谷他和李瑶双双弃琴断剑,他已失去所有,他已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便无所畏惧。
他并不担心东宫或者魏王府。那人一边对东宫寄予无限期望,一边却又一次次给魏王李泰无底线、超规格的恩宠。贞观十三年,下诏令东宫置崇文馆,崇文馆中的学士掌东宫经籍图书,以教授诸生,但凡课试举送,皆入弘文馆。先后挑选了十余位老臣、名臣出任东宫辅臣,如于志宁、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张玄素、房玄龄、魏征等,又令刘洎、岑文本与马周递日往东宫,与太子承乾谈论朝政。殷殷之心满朝文武谁个不知。
而魏王府呢?仅在去年,那人就免去了魏王府所在延康坊百姓一年的租赋,还赏了魏王府的官员以及同住一坊的老人很多东西,又将大名鼎鼎“居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的芙蓉园赐给了李泰……
东宫那位的行径日渐荒诞,宠娈童、私引突厥群竖入宫;而魏王这边呢?在加紧编撰、整理《括地志》,可以想见,一旦李泰向那人送上完成的《括地志》,将得到何等的恩赐,又将如何进一步刺激东宫那位呢。
两边争斗的好戏还在后头。他就等着鹬蚌相争。
可是,是谁向他伸出了黑手?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私自离京、偷偷返回的日期的呢?
一张圆而胖,长满麻子的脸浮现眼前。长孙皇后的哥哥,李承乾、李泰、李治的舅舅,赵国公长孙无忌。
李恪阴沉着脸,他新纳的妾室周氏给他端上了茶水,他烦闷地摆摆手,周氏知趣地准备退下,他又让她去把杨妃叫来。
杨妃在花房里摆弄一株巨大的佛手莲。
见李恪让周氏来唤自己,杨妃恨恨得瞪了她两眼。一个小小万年县令家的庶女,不过个子细条些,眉眼有三、四分像那人,就得了吴王的专宠,日日伺寝。娘家姐妹个个羡慕她,嫁了“玉面三郎”,哪里知道她夜夜孤灯独寝如守活寡已数年。
周氏转告了李恪的话,便袅袅婷婷地走了。
早晚叫你们一个两个贱人死在我手里。杨妃咬牙在心中骂道。
杨妃扶着丫鬟冬梅到了李恪书房,李恪也不与她客气,直接问她:“我前些日风寒,搬到庄上休养,你如何说与旁人知晓了?”
杨妃想也不想便反驳:“殿下的事,臣妾从未与外人说起过,不知殿下何以认为是臣妾告诉的他人?”
李恪冷哼一声,他以风寒之名,不上朝堂,偷偷出门办事,连周氏都不曾告诉,只出门之际,偏巧被杨氏撞上,只好托辞去庄上休养。除了她,还能是谁?
料想此愚妇必百般抵赖,李恪懒得再问她,直接问她身边的冬梅:“这几日你主子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你从实说来,如有隐瞒,小心你的狗命!”
屏翠宫杨妃去世后,吴王的性格大变,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数日前不知何故还命人杖毙了一个丫鬟。
冬梅吓得赶紧跪下,一五一十地交待。吴王不在府上的几天,杨妃三天两头赴宴,在吴王去庄上的第二日,她还在宴席上和鸿胪少卿长孙涣之妻抱怨,“三天两头见不到吴王,昨天殿下又独自去庄院休养去了”。
长孙涣,正是长孙无忌的第二子。这个无知蠢妇!
李恪说:“杨妃随意泄露本王行踪,从今日起,禁足桃李溪,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见!”又对冬梅喝了一声:“滚!”吓得冬梅连滚带爬退下。
杨妃被禁足,气得咬牙切齿:李恪,你不念半点夫妻情分,你无情,休怪我无义。我不能把你如何,可不表明,你加诸于我的羞辱,我就没有办法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