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找,该找,如今小贼真是大胆,竟敢偷到令尹府上。我若擒住,必给令尹送去。”熊奇说着当即下令,“若当真有小贼入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府卫得令而去。
屈嘉拱手道:“可否容我......”
熊奇变了脸色,严词打断:“令尹莫不是要领府兵入我熊氏府邸?”
屈嘉拱手致歉:“晚辈岂敢,毕竟是舍妹私物,不好假手外人,只望大宗伯许我与几名近卫入府。”
熊奇冷脸道:“令尹光临,自是欢迎,近卫就不必了,抓个贼人,我府上府卫够用。”
屈嘉望向街角,那里停着一辆屈府马车,车旁站着一位穿着宽袍大袖月白衣衫的男子,是庆云。
晏晏跑来告诉孟夏提弓出了府,他便心知大事不好。眼下王都肯救孟夏的,绝无一人。只屈文清曾主动示好,因而他才不顾避忌,深夜拜访求助。
庆云见屈嘉看过来,躬身向车内行礼,道:“屈令尹是端方君子,不及他人辩口利辞,再拖下去,只怕小主性命难保。女君?”
马车内有响动声,婢子搀着屈文清下车往熊府走去。
“深夜叨扰,是我兄妹二人失礼了。”屈文清向熊奇行了一礼,又向屈嘉问道,“哥哥,可有找到我的玉印。”
“未曾找到,”屈嘉答,“大宗伯府不比他处,我们不可犯禁。”
屈文清轻轻皱眉,道:“可除了哥哥,谁还认得我的玉印?”又看向熊奇问道,“大宗伯可认得我的玉印?”
“我如何认得?”熊奇看透她的用意,言辞忿忿,“令尹要亲自入府找,请便,近卫,不行。”
“那贼人能入屈府,又能入大宗伯府,本领实在高强,哥哥身边若是没有近卫,我不放心。”屈文清道。
“我府上府卫几百人,有何不放心?”熊奇当即回应道。
“那我便放心了,”屈文清答,又对屈嘉说道,“哥哥,那你就去吧,找玉印固然重要,只是可别像往常一样,一专心就不留心脚下,又摔跤。”
屈嘉会意,入了大宗伯府,没一会儿就传出一声:“文清,救我!”
屈文清当即领着近卫二十人冲进大宗伯府,只见屈嘉摔倒在地,忙上前搀扶:“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
近卫已经入府,熊奇无可奈何,黑着脸走了。
“速速去寻小主,别错过任何角落。”屈文清低声令道。
她搀起屈嘉,跟上熊奇,问道:“大宗伯府今夜灯火通明,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熊奇并未回头,“不过闯进一个贼子。”
“哦?贼子可抓住了?”屈文清问。
“跑了。”熊奇道。
“也许正是我们在找的小贼,”屈文清说道,“哥哥,我们也帮忙找找。”
屈文清在大宗伯府查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只一处院落有仆婢匆忙进出,手中端着血盆。
屈文清正欲查看,被大宗伯拦住:“熊府内院,女君不便出入。”
“可是有人受伤?”屈文清问。
“府中有妇生产罢了。”大宗伯答。
近卫一一来报,也未发现孟夏踪迹,此时已过大半时辰,不得已,屈文清只好告辞出府。
刚出府门,就见庆云迎上来:“如何?”
屈文清摇头。
“大宗伯府派出的府卫陆续撤回,定然是抓住了小主。”庆云道。
屈文清点头:“我察看府中情况,明显大搜过一场,眼下府卫已在收尾。”
庆云忽而跪地拜道:“我乃小主孟夏府上家宰,亲眼见小主进了大宗伯府,至今未出,实在忧心,奈何庆云人微言轻,烦请令尹大人替我向大宗伯一问。”
屈氏兄妹心下了然,既然孟夏已经被抓,唯有将事闹大,才能令大宗伯心有忌惮,不敢妄下杀手。
屈嘉又使仆从去请大宗伯。
大宗伯矢口否认:“胡言乱语,小主何时入我府中!”
庆云此时已起身,拜道:“宗孙熊潭虏我府上婢子,行淫乐之事,婢子不堪受辱,今夜跳井而亡。小主气愤难当,今夜入府欲与宗孙辨说一二。大宗伯找宗孙前来,一问便知。”
“满口胡言!”熊奇骂道,“我大宗伯府岂是你放肆之地!”
“他既如此说,大宗伯不妨请宗孙前来,分辨清楚,以免落人口舌。”屈嘉出言相帮。
熊奇面色一沉,道:“潭儿已经睡下,无谓因这小子轻狂之言搅扰。”
“今日我若见不到小主,便唯有报官。”庆云道,“届时众目昭彰,宗孙所行之事必大白于天下。”
“你敢?”熊奇切齿。
“庆云不敢。”庆云再拜,“庆云只求小主安好无虞。”
熊奇敛神,沉吟不决。这时,有仆从来,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熊奇愤然,甩袖而去。熊府大门就此关上。
庆云颓然无措,不知发生何事。
“恐是熊潭有恙。”屈文清道,“方才院中仆婢脚步匆匆,端着血盆,应是熊潭为小主所伤。若熊潭伤重不治,小主恐怕也性命难保。”
庆云垂首,脑中似跑马般,快速筹谋。单靠他,救不了孟夏。眼下王都表面一团和气,内里暗流涌动。随王年岁上长,膝下无子,王储一事时常有人提起。熊景屈三氏各有机心。若要破局,就要搅动这一潭静水。
庆云躬身向屈嘉拜道:“令尹今日援手,庆云感念在怀,他日有幸,必效犬马之劳。只是此事涉及大宗伯府,若我报官,必被推阻搅扰,还需劳令尹大驾。”
庆云所说缘由,只是其一。既要搅动王都,就不能让屈氏置身事外。
屈嘉生性敦直良善,不疑有他,当场应承下来。
庆云走后,屈嘉感慨道:“小主孤苦无依,能得此忠士,实属幸事。”
屈文清对于庆云所谋之事,心中大抵有了猜测,但她是主动入局,自然不会阻止,因而笑道:“哥哥可知他是谁?”
“是谁?”屈嘉问。
屈文清步下台阶,朝马车走去:“哥哥可还记得多年前王上尚是公主时,曾自己做主,许嫁了一名读书人。”
屈嘉幼时读书用功,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似屈文清这般七窍玲珑,因为未曾听过这桩旧事。
屈文清继续说道:“先王自然不许,奈何不了王上,便迫那读书人另娶。王上因而怨愤,与那读书人离了心。王上即位后,不知缘何又想起那读书人,派人去寻,得知那人早年病死,便将那人儿子接进了宫。就是庆云。”
“庆云还有如此经历?”屈嘉大感诧异,“既是如此,那缘何会到小主府上?”
屈文清笑笑,道:“王上无子,子侄辈也只隆夕、霜华、孟夏三人,隆夕身弱,霜华碌碌平庸。王上对小主,恐怕并非无情。”
“你是说......”屈嘉因太过惊讶而咽下了后半句。
“哥哥当朝从心便可,其他的,有我呢。”屈文清道。
屈嘉扶屈文清上了马车,他心知自己才智不及妹妹,如今官拜令尹一半是屈文清的功劳,他幼时也曾怨妒,可一来生了宽仁的性子,二来实在是喜爱这个妹妹,有时竟也将她当长姐看待,凭空多出一份敬意。屈氏已无长辈扶助,唯有兄妹二人同心协力,力保屈氏不衰。
孟夏在剧痛中醒来,还好,这证明她还活着。右脚脚踝胀痛发热,好像要烧起来,胯骨僵硬,轻微一动便疼痛难忍,还有右侧肩膀,好似脱臼,抬不起来,左手倒是无碍。她动了下左手,随之而来的是铁链抖动的声音,这才察觉左手被铁链锁住了。
“醒了?”
恼人的声音响起,是熊奇。
孟夏一寸一寸移动身体,直至平躺,才用左手将身体支撑坐起。这里很暗,只壁上点了几盏烛,无风,烛影纹丝不动。周遭有榻,有案,案上有壶,虽然简陋,但好似有人曾在这里生活过。
“潭儿此生,都被你毁了!”熊奇就坐在她面前,以手抢地。
孟夏挑眉,笑道:“活该。”
熊奇奋起,扑上来,双手扼住孟夏咽喉:“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
孟夏试图挣脱,奈何左手被锁链牵绊,右手使不上力,她被窒息感压住胸口,眼角沁出泪来。
就在她即将晕厥之时,熊奇忽得放了手。
孟夏夺回呼吸,伏在地上大咳不止,稍一喘息便看向熊奇。方才她以为自己将死之际看错了,如今再看,熊奇依旧神色惊恐,像是在惧怕什么。
孟夏咳喘不止,再抬头时,熊奇已不见踪影。她心中大喜,这里有路。她喘顺了气,便支撑着站起,试图寻找出路,奈何手上锁链牵制,连墙都摸不到。
孟夏身上剧痛,难以支撑,复躺在地上,不由反思自己,轻率、莽撞,竟落得如此境地。但她尚有一事未完成,绝不能死在这里。
孟夏醒而复睡,睡而复醒,又似从未睡着,只是合着眼,转瞬就被痛醒。不知躺了多久,她听见一声沉闷的嘶吼声,从这房间四面八方传来,这暗室好像也在转动,她以为自己伤重头晕,却见一束光自顶上亮起。
有人一跃而下,孟夏看不清晰,但是她熟悉的身影。
“冬阳?”孟夏求证道。
那身影一愣,向她走来,正是冬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