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洛好似害怕女妖转头就反悔，急忙叠声答应。
楼凌帮他分析：“你上次见到那三位是因为我设置养魂阵，而你睡进去，不如再试试？”
曲洛连连点头，即刻回到她的手钏中。楼凌在袖口掏掏，不多时拿出几株色彩斑斓的珊瑚枝，曲洛收起自己那副没见识的样子，看着她随手在小几上布下养魂阵，又把他丢进去，他蓦地想到什么，急忙道：“大人，我包袱里的肉干，放了这么多日子该臭了！”他怕再放下去菌丝爬满自己的身体，继续补充说：“不能吃了，大人尽早丢掉吧！”
楼凌回想起掏他钱袋时摸到的布囊，点头，摸袖口，掏出来往嘴里塞，加了调味，还不错。
曲洛见她斯斯文文的顷刻间吃光一袋肉干，不由惊诧，楼凌撇撇嘴：“要臭你的肉身也该臭了，睡觉去。”
曲洛闭着眼，在阵中继续辗转反侧，楼凌的要求他知晓，楼凌比他更清楚需要什么，他在心中暗下决心，他要帮她，从这个时候开始，为自己。
楼凌以手支颐歪在矮榻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曲洛也少有这样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不由开口问她：“大人，您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您从没有问过我。”
楼凌懒懒开口：“因为你与我有血契，你姓甚名谁生辰八字我都能看到。”
曲洛刚刚下定决心不再惫懒，也存着问到底的心思：“那大人您的名字我为何叫不得？”
“因为我是妖魔，”楼凌斜睨他，“妖魔的名字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
“会遭报应？”曲洛打趣。
“会遭报应，”楼凌笑着露出编贝般的牙齿，“你瞧我不就遭了你这个报应。”
“大人说笑了，”曲洛也跟着笑，一双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楼凌挑眉，又来这套，但她爱吃这套：“妖魔的名字是可以用来起誓和信仰的，凡人的呼唤会被感知到，所以妖魔才会有很多尊号，神族也是。我不记得我的尊号，加上你问的是名字，所以我直接告诉你的就是名字。”
曲洛歪歪头：“可我那时候告诉澄澜你的名字了。”
“她听不到的，”楼凌眉眼弯弯，“我在旁边呢。”
曲洛叹道：“不知道从前他们叫你什么。”他说是好奇，也没有再追问。
“大人，”沉寂片刻后他又道，“我会悉心帮你的，为我自己。”到我复活为止，他在心中补充，然后查清到底是哪个龟孙害死我！
楼凌偏头，面色温柔，应声道：“好。”
曲洛沉下心神，想再次进入梦中，来到那片白沙碧水、峰峦险峻的群岛，却只是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船只驶入港口，楼凌下船时，前面的黄夫人和柳姑娘还再次对她致谢。
回到悦来客栈的旧房间，楼凌往桌边一坐，问曲洛：“有收获吗？”
曲洛摇头：“我睡得死沉，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入梦之法，大人且等我再多试试。”
“我是这样想的，”曲洛道，“从澄澜元君的态度上看，她应是认识大人的，她对您比对我这个岛主恭敬许多，大人如果不介意，那我旁敲侧击问问大人身份？”
楼凌摇头：“她未必对你说实情。如今人间界不比我记忆中的人间界，神族妖族皆隐世，我不知道这些人修对妖魔的态度是否像当年一样，而且就算当年，也曾有妖魔帮助各个部落争战的事情，不如我自己来试她。”
“不是妖力未复？”曲洛急忙追问道。
“那你以为她就能是我的对手吗？”楼凌哂笑，“她是阵法符修，不给她用阵法、用符的机会就是了。”
“还有个用剑，还有个老骗子也有把道剑，会耍戏法似的。”二五仔曲洛立即补充。
楼凌不解地看他一眼：“他们明明尊你为主，你倒是信我？”
“我……”曲洛哑然，一时词穷。说他自己一时意乱情迷，耽于她艳丽冷肃、秋水惊鸿，还是说他看见她行事作为并不多么邪佞，反而比更多传颂中的神明更加像个正牌神明？
“大人不要逗我了，”他抿起唇，眸光晃晃，“我与大人休戚相关，自然信你。”到我复活为止，他又在心里补充。
楼凌日日出门，想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出海的船。上次的船夫得了她的鲛珠，听说没一日就转卖给皇商，当日便举家搬去皇都，他一日发家的事迹引得一众海船船夫效仿，不过两天就开辟出许多条海路游览。楼凌反而不敢轻信，珠子她多得是，可这些人里究竟有几个是靠谱的她可不知晓。
正说要自己试探，澄澜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澄澜因为踏足人间界，打扮也比较入世。高冠束发，窄袖白色上襦，下系白罗裙，素净得很。
小二带着她敲开楼凌房门时楼凌还有些惊讶，她居然自己上门。
楼凌关上门，澄澜先向她行礼，然后问：“我是追着主上的魂息来的，不知主上在……”
楼凌指指桌上的珊瑚明珠养魂阵：“他也试着找你们呢。”
“仙君回来了？”曲洛适时钻出来，装出一副关怀模样。
澄澜点头，温声答道：“早知道它与主上有旧怨，没想到竟能破封出来。我将它驱出东海，封到外海去了。主上放心，等闲人不会再碰到的。”
曲洛颔首，打个眼神示意楼凌。
楼凌道：“从前倒是不知道有神族血脉的修士也能这样厉害。”
澄澜笑道：“那时灵气混沌，人族都是托庇于妖神。再说我们这样的微末道术怎么能入得了您的眼。”
楼凌眼波一转：“如今妖族与神族都已遁世，见到个有修为的还挺稀罕，你出身哪个部族？”
澄澜摇头笑道：“我等都是后裔，千万年过去您大概早已经不记得了。”
楼凌眉心一凝，凤眼中冷光一闪而逝，却含笑道：“也是。”
曲洛本来注意力都放在楼凌身上，眼下自然接过话题又问道：“那章鱼怪跟我有何旧怨？”
澄澜抬眸看他：“我也只是听说，是主上当年把它封印在东海中的。”
曲洛讶异地看看楼凌，楼凌曾经分明也是认得那只章鱼的，他封印的？楼凌知不知道？
楼凌好似没看见他的眼神，只是问澄澜：“我见人间界灵气不盛，你们又为什么留在人间界？”
她精致的五官笼上一层薄霜，语气似笑非笑：“以你的修为，走过天梯是足够的。”
她的眼神愈发明亮，曲洛觉得房间里压满迫人的威势，楼凌动怒了？！曲洛看见房间里充斥着颜色各异的风，肆意凝结，长的犹如苗刀、短的只有绣花针大小，纷纷朝向澄澜。
澄澜面现讶然，连忙作揖道：“在您隐世后，新天梯早在神族回归时就封住，除非天穹再次被破开，否则不可能跨界前往神界。妖族随即也隐世，我和两位师兄弟为了一个承诺留在人间界，虽然不死不灭，但修为也增长缓慢，雷劫更是遥遥无期。”
“如此啊。”楼凌冷着脸容重复道，满室风刃一息间消失。
曲洛安下心来，他的身体还在楼凌手里呢！
澄澜轻咳一声，道：“既然事了，主上知道就好，我先告辞。”
楼凌道：“我送你。”她从容起身，长长袖摆拂过澄澜放在桌上的手，曲洛看见她嘴角勾起的笑意，阴谋！绝对有阴谋。
“她绝对知道你，但你未必认识她，”曲洛坐在桌旁，“你怎么突然就动手了，不是说先试探吗？”
楼凌瞟他一眼：“自然是有完全把握，她应当不擅斗法，试试她法力深浅。而且你在我手里，正好也能看看她们对你是假意还是真心。”
曲洛气得想跳脚，但是仔细想又觉得她做的没问题，他自己给自己喂定心丸，反正女妖已经跟他摊牌，也不会真得伤他，很快又把自己说服，暗自高兴起来。
“什么承诺呢？”楼凌托起脸坐在桌前，叹道。
竟然能够重到让修士放弃修天，留在人间。
曲洛学她的样子双手托腮，补充说：“还有苍穹再次被破开，之前破开过？”
楼凌沉下脸，闭上眼，屏息凝神。
苍穹裂隙，天边红月，深黑色巨手从狭窄的缝隙中探出来，地面的人族挣扎在烈焰与灾厄中。
她直起身子，仰脸看他，不确定地说：“大概有过？”
然后她忽地扯开嘴角，笑得像只狡狯的狐：“你来帮我吧。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记得。”
曲洛拧眉：“这跟我开始给你出的旁敲侧击的主意有什么区别？”
楼凌直视他的眼睛：“我要你‘不小心’告诉他们，我失忆。”
她咬了重音，曲洛会意地跟着笑笑，保证道：“大人放心，小可一定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