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安国?”听到这个回答,高景和王阿长都有些意外。这些年来,大庆和无安国的边境并不太平,先前林柏舟尚在军中时,驻扎的地方就是两国边界之交。两国一直摩擦不断,流了不少血。直到大半年之前,大庆才彻底收复了无安国作为附属国,无安国以后须得年年上供,这才换来了一些太平时日。
“虽说无安国现在是大庆的附属国,但那里的百姓,可未必欢迎南下的庆人。”高景说道。
“两国之争,不殃及无辜民众。我们若是友善,想必无安国人也不会刻意敌对。”孟仪君知道高景和王阿长心中的担忧,缓缓解释道,“大庆已颁布禁止私学天文的法令,尽管这项法令的实施,自京城南下或许需要一些时间。但这条法令总归都是要实行的,想必也不会拖得太晚。若我要研究天象,需要采购安置仪器,必须要做好择地长期而居的准备。那么,离开大庆本土,南下去其附属国,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听到孟仪君的解释,王阿长频频点头。
“无安国与大庆不同,虽说为附属国,但仍保留自己的军队,也有着与大庆不同的文化。据说在那里,无论男女老少,家境如何,只要有才华,便有出人头地的可能。人们可以尽情交谈,畅所欲言。想必,‘禁止私学天文’的禁令并不会传到无安国境内。”
孟仪君想得没错,无安国确实是一个优解。她继续解释,选择无安国,不仅是因为禁令的风尚未吹到无安国,还有无安国地势高、多晴天、云雾稀薄的原因,是最适合观测天象的地方。加之无安国研习天文已久,甚至比大庆还早。历代以来,无安国的天文大家,无论是预测天象还是编制历法,都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十分实用。此前,大庆钦天监也曾邀请过无安国的天文大家进行讲学或是担任职务。但讲学可行,任职却被拒绝了。
“天底下竟有送官做还不要的道理?”高景笑着问道。在大庆,一个钦天监纳考,众世家子弟都要抢破头了。两相对比之下,当真觉得这是奇闻一桩。
“这并非无稽之谈,只因在无安国有个规矩,习天文之人,不得进入仕途。”孟仪君掀开了帘子,认真解释道。
“这是为何?”王阿长问道。
“这与他们的信仰有关。无安国内盛传,习天文之人,是天、地、人三者之间的灵使,不可沾染世俗官气。”孟仪君回道。
孟仪君对无安国的信仰不加评说,但她骨子里,对于习天文之人不入仕途这种观念是欣赏的。自从禁令颁布以来,孟仪君总在思索,大庆到底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她想来想去,觉得罪魁祸首在于一个“权”字,学问一旦沾染上了权柄,便变得不再纯粹。除了权柄之外,更要警惕“权威”,警惕一家之言。孟仪君夜读史书,发现这样的情况,在历史长河中,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昔日孔夫子主张“行夏之时”,沿用夏朝的历法,方可国泰民安。但旧的历法并不适用于新的生产,孔夫子门下子弟万千,他们牢记“圣人之训”,在每次历法改革之际总会跳出来阻拦,这与如今大庆的情形何其相似?两“权”共同作用,变革历法实在难上加难。
此去无安国,正是好时候。孟仪君也想趁此机会,参透一下无安的天文奥秘,习他人之长。定了目标,高景便快马加鞭朝着目的地驶去。
“好,那我们就去无安国!坐稳了!”高景听了孟仪君这一番话,知道她不是一时兴起,也就放心了,同时还隐隐有些兴奋,毕竟他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一直在那几个地方晃悠,现在终于可以解锁新地图了。
只是这一路远比他们想象得要艰难。高景按照马车的脚程计算过,从京郊到无安国,若是快马加鞭,约需要一月。这段时日,他们已经加快了脚程,三人脸上的疲惫尽显,可走了二十多天,路程竟还没有过半。
孟仪君也有些担忧,照这样下去,她从家里带来的银子,是远不足以让他们撑到进入无安国境内的。为了节省路费,他们不再住驿站和旅店,孟仪君和王阿长便挤一挤,相拥睡在马车里。高景在附近靠树而眠,守着马车。
除此之外,她们还自己烧火取暖、拾柴煮饭,只是孟仪君和高景都不大熟练,只有添乱的份,闹出了不少笑话。好在有王阿长,她操持这些可是一把好手,不至于让孟仪君和高景饿肚子。
可没过两天,王阿长就因为过度操劳病倒了。
王阿长在家中做长姐做惯了,这段时间,她也将高景和孟仪君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来照顾。她舍不得吃干粮,平日便吃点果子充饥,还总说自己不饿,将余粮留给她二人。
孟仪君把了把王阿长的脉搏,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看到王阿长虚弱的样子,孟仪君很是愧疚:“阿长姐,你撑住,我进城给你抓药,再买点水粮。”
说完,孟仪君便留下高景照料王阿长,独自进城去。
她进城直奔药铺,为 王阿长抓药后,看了看钱袋里的银子,思前想后,用所剩不多的碎银买了一袋子米。
“老板,给我拿一袋好点儿的米。”孟仪君想为三人做一顿香喷喷的白米饭。正要拎着米袋去找高景他们,刚跑出去没多远,因为太心急撞到了人。米袋掉落在地,米也撒落一地。
孟仪君忍痛,想去拾起这些米,却发现,倾撒出来的竟都是碎米!而她花的钱,明明已足够买一袋上等的好米了。
这奸商,竟然骗我!
孟仪君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就要回头去找店家理论,没想到卖米的老夫妇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我没骗你,这已经是我们这儿最好的米了。你去这几条街上的米铺瞧瞧,都是这样的碎米!”
店家怕孟仪君不信,将柜上的那几袋米都拿了下来,当场打开给孟仪君看,竟真如他所说,都是碎米。而孟仪君手里的那袋,确实是其中品相稍好一些的了。
孟仪君仍然不信邪,又跑了好几家铺子,竟没有一家能拿出一袋正常颗粒大小的米。
怎会如此?孟仪君不敢相信。可天色不早了,无奈之下,孟仪君只好拎着这一代碎米,垂头丧气地出城去寻高景和王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