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就这样结束了。
孟仪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今日观星台上的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她只觉得脑海中一团乱麻。就连殿试的结果,她也已经无法凭借理智思量。思绪在脑海中混乱地碰撞着,一会儿让她觉得,此次获胜有望,毕竟皇上最后还说要给她一份赏赐。一会儿她又觉得,皇上喜怒无常,圣心难以揣测。
不单单是孟仪君,一向嚣张跋扈的林杨彦也被吓坏了。一回到家中,他便急切地想跟母亲说,自己不要走仕途,要放弃这个莫名其妙的名额。因为伤了嗓子,林杨彦不能说话,他只能发出呜咽声,并用手比划着。
不一会儿,林甫和林柏舟也回来了。今日在殿上,林杨彦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作为刑部侍郎的兄长,手上掌握着什么样的权力。一看到他,林杨彦便像是见了鬼一样,躲在母亲的身后,再也不像往常一样趾高气昂。
林柏舟根本无心顾及这个弟弟的眼光,礼貌性向父亲问安后便自顾自离开了。
林夫人端药喂给林杨彦喝,看着儿子这般模样,满眼心疼,忍不住责怪丈夫:
“你倒是也真下得去手,彦儿,他毕竟是你的亲儿子啊!”
果然,林杨彦今日殿上突然失语,是出自林甫的手笔。他命人从黑市上购买了一份哑药,伤了林杨彦的喉咙,且得将养好些时日才能恢复。林甫知道,孟仪君擅长医术,若是不做得真一些,怕是不能蒙混过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把事情做成,总要付出点代价。
“瞧你养的儿子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不过死个蝼蚁,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难堪大用!他以为这官服上的朱红哪来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要习惯见红。”林甫训道。
林夫人不搭理林甫,自顾自哄着儿子:“彦儿,你放心,有你爹在,他一定会护着你的啊。”
林甫叹了口气,心里知道这对母子并不是成大事的材料。他坐在主位上,低头沉思。今日在殿上,林甫终于意识到了,皇上对林柏舟,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信任。他不禁朝刚才林柏舟离开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半夜,孟仪君被什么声音吵醒。似乎是门口有拉扯声,动静不小。她披了件衣服起身,推开房门,发现院子里已围了一群人,都想探出头去,看看大门口是什么情况。
门外似乎有人要进来,管家、启明和高景正拦在门口,不让那人进来。孟仁甫就站在他们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阻止他们。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那人声音急切。
“害我们姑娘的时候,不为我们姑娘想想。现下一有麻烦事,便想到我们了,滚滚滚!你个丧门星!”启明的语气很冲,似乎门口那人是孟家的仇人一般,几乎要冲上去赶他,被高景拦住了。高景看上去,倒还有些于心不忍的样子。
孟仪君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门前,想要看看门口那人究竟是谁。
孟仪君拨开挡在前面的这几人,门口的人,竟是杨霖!他身后破旧的板车上,拉着他那奄奄一息的弟弟。
启明等人早就听闻了考场上的事情,见到杨霖就气不打一处来,难怪对他没有好脸色。杨霖看到孟仪君出现,羞愧地垂下眼来,不敢看她,只是扑通跪地,恳求道:
“孟姑娘,杨霖对不起你。但我弟弟是无辜的,医者仁心,求求你们救救他!”杨霖不断祈求着。他身后孱弱的弟弟面色惨白,看见兄长此状,心中急切,止不住咳嗽着,竟一口气难以顺上来,晕死了过去。
“愣着干吗!快救人啊!”孟仪君见状,连忙打开大门,吩咐启明等人将杨霖的弟弟抬进客房。高景立马上前,启明不情不愿,孟仪君神色严肃,急道:“人命最重要!”
杨霖与幼弟相依为命,见到幼弟晕了过去,心中更是如急火攻心,来不及向孟仪君道谢,只想起身去查看弟弟的情况。但他刚想起身,便觉头晕目眩,竟也晕了过去,惹得惊呼一片。
孟老爷给杨霖一把脉,立刻皱起了眉头,发现他比那个弟弟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脉象虚弱,看样子是多日没有好好饮食导致的身体亏空。孟老爷摇着头说道:
“唉,把这个也一道抬进去吧。”
孟仪君向父亲投去感激的目光。家主发话,启明等人也只好照做。
杨霖身体过于虚弱,在孟家昏睡了好几日。孟仪君让人悉心照顾,不曾亏待半分。
关于杨霖替考一事,孟仪君不能说怨恨,但至少是心存芥蒂的。不过,凭她与杨霖相识以来的相处,她心中仍是愿意相信杨霖的品性的。
孟仪君记得,祖父曾说过,喜爱星空的人,都是纯真之人。她想,杨霖也应是担得起这样的评价的。前几日夜里,见到他那病入膏肓的弟弟,她便更相信,杨霖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孟仪君只想等杨霖苏醒后,告诉她林杨彦找人替考、作弊的真相。她一定要揭穿林杨彦。想到这儿,孟仪君紧握住拳头。
过了几日,孟仪君晨起,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声。孟仪君觉得奇怪,询问进门伺候她梳洗的白榆:“今儿是什么日子,外面这么热闹?”
白榆看见她竟然还未起身,连声惊呼道:“哎呀呀我的好小姐,您怎么才起啊!您忘了,今儿是您大婚的良辰吉日啊!”
“什么?”孟仪君一脸震惊。她脑子里迅速寻找有关这场婚礼的讯息,终于得以确认:白榆说得没错。今日,她和林柏舟的婚期,确实定在今日。
也不怪孟仪君一时忘了,近日来孟府和林府的事情都太多了,两家为免尴尬,在婚礼前便减少了往来,怕再起争端。再者,孟仪君素来对婚礼之事不太上心。家里人见她心情烦闷,便自觉替她处理了琐事,也没来过问过她的意见。孟仁甫只希望,孟仪君在婚礼当日,做好一个新娘的本分,别再出岔子便好。
孟仪君如提线木偶般被套上婚服,坐上了花轿。为她驾车的仍是高景。
此刻,高景皱着眉头,心里也并不是滋味。虽然,起初他是非常希望孟仪君能早点和林柏舟成亲,琴瑟和鸣。他以为,或许这样可以改变孟仪君的人生轨迹,那么,后来的一切或许也就会发生变化,姐姐高真真也能够回来。可在与孟仪君相处的不短的时日里,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已经从不想在此时成亲变成不想成亲了。这一点微妙的变化,旁人或许未曾注意到,但高景却感受到了。
花轿里的孟仪君满脑子里想的确实不是这场婚事,而是: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放榜?按理来说,殿试本该当场宣布结果的,可那日皇上却说,要同众大臣商议后公布。这么多天过去了,即使商议个十几轮,也总该商议出结果了。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际,耳中的锣鼓之声忽然更盛了,直吵得她无法思考。她难以忍受,掀开帘子一看,眼见这接亲的队伍竟然同另外一队同样敲锣打鼓的队伍迎面撞上。
那队伍前方骑着骏马,簪着鲜花的,是林杨彦和伊萨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