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兄弟二人,高景不禁又想到了高真真。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总爱和高真真置气。备受宠爱的小男孩,小时候总是更幼稚、更顽皮一些的。
他总是想要捉弄高真真:
或是在她认真学习时故意捣乱,比如偷偷拿走姐姐的东西,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又或是故意在她想要查找资料时,占用家中唯一的电脑打游戏;
还有在姐姐需要开家长会的时候,找借口支开爸妈两人,让姐姐的家长会落空……
年纪尚小的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反正这样做了,也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即使知道错了,也总不会改正。
高真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但她依然长得很好,长成了一颗苍天大树。高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高真真那时候总是如此冷静,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或许是因为习惯,也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闹,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只有一次,高真真是真的生气了。
那是在他十岁的生日会上。
那一天,高真真正在房间里把玩自己新买的望远镜。高景不断骚扰着她,试图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这个寿星身上。所以,即便他不了解望远镜的作用,他也要抢夺着高真真的望远镜,胡乱折腾一番以显示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终于,高真真那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甚至是厌烦的神情。
看到高真真这样,高景反而更来劲了。
两人多次重复“滚出去”“不滚”“滚出去”“不滚”后,高真真的忍耐似乎也达到了极限,
她捏紧拳头,往回吸了一口气,做了最后的尝试,呼唤老妈来解决问题,“妈!把高景拉走!”
“小景,别闹了。帮妈妈拿张纸垫一下排骨,刚出炉,你最喜欢的!”但是妈妈只是选择打了个马虎眼,转移了高景的注意力。
一听到排骨,高景的眼睛便亮了,但仍不忘捉弄一下高真真。离开时,趁她不注意,高景顺手拿了一张高真真桌上的纸,那是一张画像——是孟仪君的画像。
高景回过头来想,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这张画像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带他来到这里,发生后面的一切。他想,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在一开始就把它藏好,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但很快,这张纸就出现在了滚烫的排骨锅下。然后,随着热气腾腾的锅一起出炉。
窗外电闪雷鸣,电视上播放着台风预警,高景的嘴巴吧唧不断,排骨很快空了一大半。父母守在他身边,正为他拆蛋糕的包装盒。
突然,排骨下垫着的纸不见了。
然后,高景的新衣服上便多了一滩油渍。
接着,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大叫。
“啊——”是高景的声音。
高真真在他身后,直接拿他的新衣服擦起了画像上沾染的油污,随即又迅速打了高景的头一拳。这些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一切结束后,她捏紧了那幅画像,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这就是高真真,做什么事情都如此坚定,无论是无视高景,还是教训高景。
那天晚上,因为高真真这“反常”的举动,外面闹成一团,她房间外的敲门声不断。
“妈,她打我——”高景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指着高真真房间的门叫道。
“高真真,你给我出来!和弟弟道歉!”爸爸不停敲门。
“宝贝不哭,宝贝不哭。”妈妈安抚着高景的头。
“今天——我生日——她打我——呜——”高景抽抽嗒嗒地说着,上句不接下句。
敲门声越来越响了。
“让他滚!”房间里的高真真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纸上的油,只从牙缝中蹦出了这三个字。
高真真始终没有出来,也没有道歉,竟然还让他滚!看到连父母也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高景又气又恼,鬼使神差般,冲开了老妈的怀抱,一个劲往屋外跑去。
就这样,刚满十岁的高景在他生日这一天晚上,因为与姐姐争吵,赌气离家出走。
高景当时想的是:好,你叫我滚,我真滚了,看你怎么办!
现在高景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幼稚,竟会想到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来惩罚高真真。不过,高景突然又感到一阵后怕:原来,那时候自己的潜意识里就知道,当自己离家出走以后,受到最大惩罚的,一定是高真真。
小孩子无意之中的恶意和心计也当真是可怕啊,高景不禁感慨了一番。
望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高景又陷入了回忆。他还记得,高真真和自己姐弟关系的转折点,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离家出走——那一天,高真真在大雨夜出门寻找因为和她置气离家出走的弟弟,终于在雨过天晴后找到了狼狈的他。
“你去哪儿了!他们都急死了!”与她一贯以来的冷静不同,高真真的情绪竟然会有波动,而且与刚才不同。高真真是在担心他!这让高景反而感到有一些震惊。
高真真先是来回转动他的身体,试图看看这个弟弟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确认是她全乎的原装弟弟后,终于发现了他手脚上缠着的碎布,很是疑惑,问:“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包的?”
还没等高真真问清楚,一声巨雷打响,眼见又要下雨,顾不得多想,高真真只能拉起他便往山下跑。
没跑两步,一阵刺痛从高景的脚心传来,原来是光着的那只脚踩到了一块碎石子。
高景委屈巴巴地看着高真真,高真真无语地叹了口气,“我上辈子欠你的!”高真真无奈地蹲下,背起了高景。
高景记得,小时候的他因为被父母宠爱,吃喝上算是比较放肆的。所以,十岁的他虽然个头不算太高,但却有七十多斤。
高高瘦瘦的高真真背着他,一直走下了山路。
刚走完,泼天的雨便又落了下来。
那一路,高景把头埋在了高真真卫衣的帽子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突然被填满了,他突然意识到过往所做的小动作毫无意义。
带着这份满足感和一丝隐隐的愧疚感,高景沉沉地睡去了。那是他童年里,印象最深的一场觉。可惜的是,当回家后,父母责怪高真真时,他因为害怕父母的责骂,没有在第一时间制止,仍然装睡试图躲避这场风波。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高景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