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孟仪君陪徐明朗烧毁了所有的书册,一本都不剩。
当夜,徐明朗同她解释了许多,她理解,但却仍然无法接受。因此,从徐明朗那处回来后,孟仪君总有些闷闷不乐。她成日将自己关在小隔间内,想要凭借记忆力,把那些烧毁的资料默写下来,就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似的。
但孟仪君发现,她高估了自己,大量的数据,大量的图像,她根本记不住。她越默写越觉得不对,烦躁之下,将那些写错的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很快,她的脚下满是纸团。
“小姐,您今日想吃些什么?”白榆兴高采烈地敲门进来,尽管最近发生了许多大事,但一向乐观的她早已一扫阴霾,让生活步入正轨。
没想到,迎接她的确是孟仪君的怒火。
“出去!我什么都不想吃!”
白榆被吓了一跳,她从小和小姐一处长大,从没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退了出去。自那时起,孟仪君便将自己关在小隔间中不吃不喝,每日送到房门口的饮食也没有动过,任凭谁来敲门也不开。
孟府众人都很担心,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孟仁甫经过了那日的风波,这两日生怕林杨彦带人去找药房的岔子,因此几乎日日宿在药房,守着那些药箱。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高景在房门口蹲了许久,再也忍不住了。孟仪君将自己关在房中已经快三天了。人若三天不吃饭,或许还没事。但若三天不喝水,只怕小命出问题。
高景当机立断,破门而入,白榆和启明原本还想阻拦,但根本没来得及拦住。那房间本就是隔断的,房门也是临时搭建的,因此高景一撞就破,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小姐!”房门破后,白榆立马冲进去想看看小姐,却发现了瘫软在地的孟仪君,白榆惊呼一声。
“快给她弄碗水,放点糖!”高景见状,立马上前抱起孟仪君,将她扶到床上歇息。
一碰到孟仪君,高景便觉得她身上有些发热。将她放平后,摸摸她的额头,果然发了高烧。白榆看到这一场景,现在已是六神无主。高景无奈,对白榆说道
“快去拿块湿布,给你家小姐散散热。”
一番手忙脚乱之下,终于安顿好了孟仪君,她的体温似乎降了一些,但仍昏迷不醒。
孟仪君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场大火,无穷无尽的大火,那些书籍燃烧后的灰烬飘浮在空中,天空和大地都变得灰蒙蒙的。无论她走到哪里,她抓不住任何一块碎片,也逃不脱这些灰烬。
将醒未醒之际,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和天文的缘分似乎尽了。
距离孟仪君昏迷三日后,她终于醒了,房间里空无一人。醒来之后,孟仪君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她挣扎着头疼起身,走出房门,看到启明他们几个都在院子里忙活着。
“小姐,你终于醒了!”白榆正端着一碗药,恰好走到房门口。
“我睡了多久?你们……这是干什么?”孟仪君迷迷糊糊地问道。
众人放下手中的事情围了上来,察看孟仪君的安好,顺便解释了一番。原来,因为院子太小,启明领着杨霁正在忙着再搭一间小屋,供大家居住。高景也没有闲着,竟在院子里划出了一小块地,准备发挥他的老本行,种些瓜果蔬菜。
“小姐,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让大家有地方住,有饭菜吃,才是最要紧的事情。”高景说道。
孟仪君看到众人的生活已步入正轨,也露出了安慰的笑容。但听到高景这句话,又似乎陷入了沉思。
“是啊,吃饱穿暖,才是头等大事。”孟仪君在心中默念。
当晚,等孟仁甫看完诊归家后,大家齐聚一堂,分成两桌,终于在新屋吃了第一顿团圆饭。
“爹,女儿想好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折腾了,就老老实实跟您学医,给人看病。”饭桌上,孟仪君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众人诧异,万万没想到孟仪君竟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君儿,你这话当真?”孟仁甫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
“当真。”孟仪君用力地点了点头,“祖母年迈,母亲身体不好,家中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如今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要靠父亲您的诊费过日子。启明他们尚且知道要多修房屋供我们遮风挡雨,高景也开始种植瓜果贴补家用。女儿如何能沉湎于期期艾艾,独善其身呢?”
“好,太好了。我的君儿长大了。”孟仁甫听到孟仪君一番话,眼中有泪。另一边的孟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将她拥入怀中。
“无论日子过成什么样,只要我们大家还在一块,那便是好日子。大家吃饭吧。”孟老夫人看看众人,笑着说道。
接下来,孟仪君领着杨霁充当孟仁辅的助手,帮他制药、分药,偶尔给一些病症不太急的病人看诊,俨然成了一个普通医女。
很快,启明的房子也建好了,众人都有了自己的床铺。
当时,为了能够保证温饱且尽快收获,高景种下的是的土豆,现下已经开始发芽。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高景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够发挥专业知识,看来读书升学还是有些用处的。
转眼间,很快到了十月初一,每年的这一日,朝廷都会颁布新的历法。
这一日,孟仪君如往常一般,领着杨霁随父亲进城,到人家中瞧病。但看到钦天监向外张贴的新历,仍然忍不住被吸引,停下了脚步。
只看到那张贴的新历前,围着一群又一群的人,挤也挤不进去。民众们等不及想知道何时才能阖家团圆过个好年,来年又什么时候才能播种。
“可要记好日子,照着时令好好播种,来年才能多多收获!”孟仪君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钦天监贴出的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历,而是来生活的盼头。收授有时,这几年,错位的历法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农业,不知道这回向外贴出的,是否是正确的?
“都经过这儿了,你想去瞧,便去吧。今日上门问诊,让杨霁随我同去便可。”孟仁甫感受到了孟仪君的驻足,回头说道。他了解这个女儿,知道她并没有全然放下与钦天监、天文历法纠缠的过去。
“不了。”孟仪君摇了摇头。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徐明朗那日的话:
“有几个不知历法不准?无非是碍于君权天授罢了。”
正当孟仪君准备离开之时,围观人群中突然一阵喧闹,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假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