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箱成箱的书最后只剩下了一点残烬和余灰,灰还没有散尽,天蒙蒙亮的时候,林杨彦到了。
他带人冲进院门,果然就是一番打砸:“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藏匿不该藏的东西!”
钦天监和官府的人立马开始搜查院里院外,将孟家刚拾掇好的行李翻腾出来,散落在地。就连孟仁辅心爱的药柜,也被砸得粉碎。孟家众人无可奈何,只能在一旁互相支撑,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院子里那堆灰烬上,还架着一个药罐子。燃烧书籍后的灰烬来不及处理,烟灰味十分明显,为了掩盖这股气息,孟仁甫特意煮了药味浓郁的药材。此刻,院里充满了这股子药香。
林杨彦也注意到了这个药罐,他看着院里满满的灰烬,疑惑道:“就这么一小盅药,能烧出这么多灰?”
他抽出一旁侍卫的剑,在灰烬里挑了起来。众人的悬到了嗓子眼,在这样的情景下,若是让他查出一星半点未燃尽的字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就在这关键时刻,启明咋咋呼呼地拿来火钳,冲到林杨彦面前,从那堆灰烬中扒拉出几个烤红薯。
“烤红薯好了!”启明一脸天真无辜地拿起烤红薯,递给林杨彦,“林大人,你要吃吗?”
林杨彦冷眼瞪了启明一眼,并未理会,而是自顾自地继续搜查起来。
林杨彦去过孟仪君家,他知道,孟家有一个大浑仪,孟仪君视若珍宝。即使搬家,也必定会携带此物。但这浑仪,此时却不见了!这么大的东西,林杨彦不相信它会这样凭空消失。他注意到,院子里有一大堆破铜烂铁,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那不会就是孟仪君的浑仪吧?
林杨彦向着那堆破铜烂铁走近,孟仁甫突然说道:“家里的药柜不够用了,那堆东西是我用来打新药柜的。林大人不会连这也不许吧?”
本来林杨彦还不太确定,但听到孟仁甫的话,一听便知是借口,马上便确定了那必定是浑仪。可这浑仪如今面目全非,即使知道,林杨彦也不能奈孟仪君如何。这次搜查竟没抓到孟仪君一丝一毫的把柄,林杨彦肚子里窝着一团火,心想:必是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
钦天监的搜查已经到了尾声,林杨彦在院子里踱步,心中突然暗生一计:走漏风声又如何?如今林家和孟家没有了婚约,孟仪君也无人可依,这不就没了约束?若是给她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又有谁会知道真假?更何况,孟仪君办天文学社、参加纳考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说她私藏禁书,想来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就在林杨彦决定直接用“莫须有”的罪名抓捕孟仪君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通报声。
“报!传英亲王口谕!”
“英亲王?”无论是孟府的众人,还是林杨彦都发出了困惑,不知道孟家什么时候和英亲王有了联系?
“英亲王府中,福晋缺一个帮忙打理内务的人,皇上念及孟仪君天资聪颖,将孟仪君安排进英亲王府,替福晋分忧解难。”来人亮出了英亲王府的令牌,后对孟仪君说道:“孟姑娘,请吧。王爷和福晋在府中等着呢。”
碍于英亲王的面子,林杨彦不敢硬来,待到钦天监的人搜查完毕后,只好讪讪离去。临走前,林杨彦恶狠狠地瞪了孟仪君一眼,威胁道:“这次算你走运,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这么好运!”
待到林杨彦离去,孟府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孟仪君跟着传话的人来到了英亲王府上。她心中也有些疑惑不解,不知英亲王为何突然派人替自己解围。
到了府上,英亲王和福晋面带笑容,十分友善,还不让她行礼。孟仪君心中感激,说道:“多谢王爷和福晋的好意。但仪君心中困惑,不知王爷和福晋为何要帮我?”
福晋看着英亲王,微笑示意,说道:“王爷还没有把我们和孟家的渊源告诉她吗?”
英亲王看着福晋,眼中尽是柔情,轻轻摇了摇头,说:“这几日诸事缠身,哪有机会呢?现下有了机会,还请福晋代为传达。”
两人一来一往,倒是把孟仪君闹得一头雾水。
福晋起身,上前拉起孟仪君的手,说道:“好孩子,若不是你祖父,恐怕就没有现在的英亲王府了。”
见孟仪君仍是一脸疑惑,福晋解释了当年的渊源。孟仪君终于得知,祖父当年抵住太后的压力,力排众议,坚称所谓“荧惑守心”皆是无稽之谈,这才保住了英亲王的命,也间接导致了太后失权。祖父正是因为此事,才会被记恨杀害。
难怪,那日的考题是“荧惑守心”。
也难怪,父亲从来不肯直说祖父的死因,只说是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第一次听到这些真相,孟仪君忍不住潸然泪下……
“是我,欠孟家一条命。”英亲王低头说道。
“好孩子,你若是不介怀,大可将我英亲王府当作你的第二个家。你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尽管向我开口。若有人敢找你麻烦,我定不轻饶。”福晋握紧了孟仪君的手,满是真心实意。
“多谢福晋的好意。凭仪君对祖父的了解,仪君相信,祖父当年仗义执言,是出于对天象的尊重,必定未曾想过什么回报。今日仪君若是挟恩图报,难道不是违背了祖父的初衷?仪君断断不能做这样的事。”孟仪君后退半步,微微行礼,表示婉拒。
英亲王和福晋再三劝说,孟仪君也未曾松口,只是答应他们,有空会常来英亲王府和福晋小聚,也算是应了圣上的那番旨意。
最终孟仪君什么也没要便离开了英亲王府。
孟仪君离开英亲王府时,已是将近正午,日头正晒。
“小姐!这儿!”高景早已在外等候。
孟仪君上了马车,高景询问孟仪君在英亲王府都聊了些什么,孟仪君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玩笑道:“你小子倒是好福气。孟家这个靠山虽然倒了,但我又给你新寻了一个靠山,以后不愁小命不保了。”
高景听到孟仪君语气轻松,也不在意她拿自己调侃,说道:“那我可得抱紧小姐这个大腿了!”
“你说什么?”孟仪君听不懂“抱大腿”是何意,语气有些不悦。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多谢小姐这一路以来的照顾。”高景突然反应过来,这些现代“黑话”不宜在孟仪君面前提起,只好打个马虎眼。
等到马车出了城门,孟仪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吩咐道:
“等一等!先别归家。我想……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