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仪君琢磨着高景所说的“苇叶”。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她素来只爱看天,却忽略了地面上这些细小朴实的植物。此番经历之后,她才意识到,植被不只是天上星辰的照应,他们更与浩瀚的星辰一样会说话。
孟仪君对高景的反应很是惊讶,愣在了原地,差点摔在泥水里。幸亏高景眼疾手快,上前拉住了她。
“小姐,当心!你若是命丧于此,我没法交代。”高景关切道。
接着,他们终于互相搀扶着到达了高处。雨水略微小了一些,但前方已是一地的狼籍,倒塌的树木完全拦住了去路。高处的风格外大,孟仪君感觉脚下都在摇晃,仿佛一瞬间就要坍塌。她决定赌一把。
她精心挑选了两根结实的浮木,指挥道。
“跳!”
还没等高景反应过来,孟仪君便背着王陈氏,跳了下去,呛了一大口水。孟仪君努力保留着最后的清醒,抓住了一根浮木。她听到后面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但湍急的水流不断冲过她的耳边,让她几乎要晕厥。她只是凭借意识,牢牢抓着木头,另一只手牢牢扶着陈阿长。她感觉到,身后的陈阿长越来越沉……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孟仪君要窒息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拉了她一把,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孟仪君睁眼醒来时,刺目的阳光差点要灼伤她的眼。她忍不住抬手遮挡,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又忍不住庆幸,是晴日。
她用尽力气起身,发现自己躺在河边。太阳已经烤干了她的衣物,狂风暴雨后的阳光总是如此热烈,她身上开始有了暖意。她环顾四周,发现王陈氏和高景也躺在不远处。她连忙上前查看他们的情况,忧心地轻声呼唤他们的名字,试探他们的鼻息,发现他们呼吸声均匀,只是昏睡,终于松了一口气。
做完这些,孟仪君突然想起洪水中的那只手,终于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救了他们。
孟仪君略带些警惕地四下寻找,周围只见到两处火堆,这荒郊野岭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就当孟仪君放松警惕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讥笑声。孟仪君抬头,有一人正穿着中衣在树上横坐,头发略有些凌乱。孟仪君仔细辨认,终于认出他是谁——那个名唤王朝云的书生!也就是陈阿长的相公。
“怎么是你?”孟仪君问道。孟仪君想起,自己一路上都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踪她们,想来便是王朝云了。
“怎么,你们拐走了我的内眷,倒不许我来寻了?”王朝云没有正面回答。还未等孟仪君再开口说话,王朝云倒是先教训起了孟仪君,“想顺着河流到无安国,你倒是想得美。以木入河,也得有人引路,不然被水中浮物勾栏,照样死路一条。”
王朝云穿上自己的外衫,将头发挽好,从树上跳了下来,指着孟仪君的额头,斥道:“你会水吗?就敢往里跳?”
孟仪君一时被说懵了,竟不知如何反驳。
王朝云嘲笑逗趣一番的目的已经达到,见孟仪君这番模样,又安慰了几句:“不过昨夜那种情况,你的法子确实是对的。停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入水,确有三分生机。”
“昨夜是你救了我们?在此谢过了。”孟仪君向王朝云行了一个礼表达感谢,这才上前质问道,“不过,王朝云,你又为何跟踪我们?当真只是为了阿长姐?”
王朝云一路跟踪孟仪君一行人,看到昨夜那种情况,心中已暗叫不好。若不是他自小熟知水性,在最后关头跳入水中,引导两根浮木,朝着正确的流向漂到岸边,只怕他们三人都凶多吉少。
王朝云咧笑着,厚颜无耻道:“自是如此。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质问起我来了。我并无妾室,就王陈氏一个妻子。你们将她拐走了,都未曾知会我一声,也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钱财。现在,无人给我做饭洗衣,也无人帮我应付那些债主。那我如何能肯?此番前来,我自然要将她带回去的。”
“你休想!阿长姐不会跟你回去的!”听到此人这番话,将陈阿长描述得如同自己的奴仆一般,话里话外指责她们将王陈氏带走,没有知会他并给他留下钱财,更是将王陈氏当作自己的物件。孟仪君很是气愤,若不是想到此人刚刚救过自己的姓名,简直要拿起树枝上前将其打一顿才肯罢休。
“不带回去也可以,此后她去哪儿,我便去哪儿。”王朝云笑道。
孟仪君强忍怒气,转过身去不理会他,随后去照顾陈阿长和高景。没过多久,这两人也逐渐醒转过来。一路上风餐露宿,他们这回倒是难得睡了个饱觉,精神头都好了许多。陈阿长的身体还未痊愈,但已不再发高烧。高景似是做了什么美梦,醒来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高景和陈阿长醒来时,看到眼前的王朝云,也是一脸惊奇。陈阿长害怕他将自己带回去,忍不住往后缩了几下。孟仪君向他们解释了事情的原委,抱住陈阿长,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护好她的周全,绝不会让王朝云将她掳回去。说这话时,孟仪君的眼死死地盯着王朝云。
几人休息好之后,开始收拾剩余的行李。许多物件早已不知随水漂向何方,孟父孟母留给孟仪君的金银细软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件衣物包裹。马车更是早已被砸碎了。正当几人眉头深锁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是马儿!”高景惊呼道。入水昏迷前,高景死死地牵着马儿,但最后马儿还是消失无踪。没想到,现在它又回来了!高景欣喜若狂。这段时间,高景已和马儿建立了深情厚谊,想来马儿也是这般认为,才会回来寻高景。
可是,这种欣喜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马儿回来了,又能如何呢?他们如今有四个人,一匹马根本不够。
孟仪君蹲下身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她拿起一抔土,突然笑了起来,“我们有救了!”
高景疑惑着问道:“小姐,这土能救什么啊?”
“这是无安国特有的红土,这表明,我们已经到了无安国境内了!”孟仪君将这抔红土捧给高景看,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她们一路上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无安国境内。
孟仪君感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她有一种预感,她的新生活,将在这片土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