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钟纸巾2025-01-23 09:172,055

  

   孟仪君拿起旁边的一盏烛火,照着这些废纸,仔细阅览上面的字迹。只见上头写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这字迹虽说工整,但一笔一画皆十分用力,不甚自然,一看便知是初学写字不算太久的人写的。

   难道,这是阿长姐所做的文章?

   她不曾读过诗书,竟有如此文采?

   孟仪君再三辨认,确定是陈阿长的笔迹没错。她被文章吸引,一张接着一张,翻读着如蹙金结绣般的文章,竟浑然忘了饥饿。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孟仪君默念着这句话,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对高景说,暂且不用再煮面了,随后便收起这些纸,回到了卧房中,坐在床边。

   只见陈阿长背朝外头,纹丝不动,看起来似乎像是睡着了。但孟仪君知道,她没有。

   “那么好的文章,一把火烧了,太可惜了。”孟仪君柔声道。

   “我就是因为觉得可惜,才会一再不忍。”孟仪君尚且还能听到陈阿长轻轻啜泣的声音。

   两人虽未点破,却都已心知肚明,这些文章的作者是王书生。至于这字迹,无疑是陈阿长跟孟仪君学会写字后,一一将其记录了下来。成婚多年,陈阿长早已将王书生曾经的理想抱负、锦绣词章熟记于心。

   阿长终于侧过身来,孟仪君见她脸上已是梨花带雨。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和孟仪君倾诉她和王书生的往事……

   阿长缓缓说道,当年,她对王书生是一见钟情。孟仪君起初有些讶异,随后一想到王书生文章中的才情,也觉得并非不可能,于是便静静听了下去。

    

   那时候,陈阿长并不唤“阿长”,邻家人只知这是陈氏女。她的父亲深信一个道理,那便是贱名好养活,于是总当着外人的面叫她傻妮。周围人便也顺着这么叫,使唤她的时候便叫唤道,王家的那个傻妮儿!陈阿长早已习惯,每每都会应答。

   她家中贫苦,又是长姊,因此不曾识字,却要日日送幼弟去学堂。而幼弟却并非读书的材料,只是一味贪玩。

   某日,弟弟托她去帮自己买本书,他将书名写在纸上。阿长并不识字,毫不怀疑地拿着这张纸条去书铺为弟弟买书。没想到书铺铺主看了纸上所写的署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却只说“没有”。陈阿长疑惑不解,却还并未多想,便又去跑了几家店,竟都说没有。终于,跑到街角的最后一家店,店主才说“有”,却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指引她去内房相看。

   阿长觉察出不对劲,吓得想跑,店主却拉着她不放:“来买这本书,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装什么?要钱,完事了给你!”

   阿长正要大呼“救命”,一把折扇“啪嗒”一声打在店主的不安分的手上。店主吃痛收回了手,来人挡在阿长身前护住了她。

   阿长抬头,此人看起来身长玉立,穿着白色外衫,一副书生模样。

   那便是王朝云了,别人也称他为“王书生”。

   彼时的王书生年华正好,仅仅是一个侧脸,便能看出其俊朗清秀。阿长痴痴地望着他,竟出了神,直到他的声音响起。

   “这姑娘显然不识字,被人戏弄了才来买春宫图,店主如此趁人之危,有无赖流氓之相了。”

   阿长脸色顿时通红。她这才意识到,弟弟让她买的竟然是春宫图!再回想起那些店主们玩味的眼神和笑容,阿长恨不得钻到地缝中,眼中竟羞得差点涌出了泪意。

   看到有他人在,那店主便也不敢造次,推脱说“一场误会”,便放阿长离开了。

   出门后,阿长刚收拾好心情,正准备向书生道谢。王书生早已消失在人群中,无影无踪了。

   可说来也是巧,从此之后,她便觉得,似乎处处都能遇见这书生。

   每日送弟弟去学堂的时候,她都能在学堂前的梧桐树下遇见他。

   他就倚靠在树下,或闭目,或读书,不到铃响不离开。

   他在书铺外不远处支了一个摊子,替人代写书信补贴学费,她曾远远听到过他和客人的交谈,这才知道了他的姓名。她也曾在心里想过: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知道我的名字呢?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这名字,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分别呢。不如不让他知道。

   即便如此,阿长仍想表达一番自己的谢意,谢他那日为自己解围。

   她想了想,决定给王书生缝制一幅袖套。她注意到,王书生常年写字,双袖,尤其是右袖磨损严重。

   但阿长又担心,或许书生早就已经忘了自己。那件事,对他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揣着做好的袖套,在摊子周围徘徊了许久,仍然无法鼓足勇气。

   最终,还是王书生看不下去,主动询问:

   “姑娘,你是要写封什么信吗?”

   阿长回头,眼神中有些失落:他果然不记得了。

   但她终于有了机会,光明正大地来到他的面前。

   “我要写,写……”阿长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书生已经在信的开头写上了敬启二字。

   “给远亲?师长?还是爱人?”王书生面带笑容,循循善诱地问道。

   “不是不是……”阿长双手紧紧攥着袖套,脸色通红,却就是说不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王书生见她这番模样,打趣道:“姑娘总该不会是写给幼弟的吧?日日相见,还需要书信?”

   阿长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

   他认得自己!

   一时间,她脑海中所有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炸开。随后,她做出了一个举动:

   她几乎是逃难一般从信摊跑开!

   她一刻不停地跑回了家。直到回到家中,她才发现,那袖套竟然掉了一只!

   一定是她太慌乱,才将袖套落在信摊了。望着孤单影只的袖套,阿长懊悔地拍脑袋:阿长啊阿长,你怎么这么没用。

   随后,她鼓足勇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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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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