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怀仁沉默的时间越久,孟仪君心里难免更加忐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郎怀仁终于出声了。
“我没看错你。”他轻声说道,眼中露出了欣赏和喜悦之色。
孟仪君刚要高兴,就发现他眼中的欣喜之色很快消失不见。
“可是,我帮不了你。”他高声说道,转过身去,仿佛要与孟仪君划清界限。
“为什么?”孟仪君急切地询问,急切地重新站到郎怀仁的面前。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错。
郎怀仁却将稿纸递还给她,依旧高声说道:
“你再怎么讨好我,我也不会答应把我女儿嫁给你的!”
孟仪君愣在原地,全然不知郎怀仁这话究竟是何意。
但很快,聪慧如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郎怀仁的微表情。只见他眼神躲闪,偷偷望向四周,似乎是在留意什么。
再加上先前郎怀仁对乌雅的态度,孟仪君旋即明白过来,他是担心隔墙有耳!
在紫禁城生活多年,郎怀仁早已将谨慎二字刻在了心中。
孟仪君会意,随即便以“王明远”的身份,向郎怀仁行了大礼,同他说道:
“还请先生请再给个机会,小生是真心心悦珍妮姑娘。”
不得不说,孟仪君这身便装一穿,倒是真的还有几分俊俏小生的样子。
不明真相的珍妮羞红了脸,出乎意料没有恼怒,只是别过头去。但郎怀仁的精神高度紧张,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样,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已对眼前这位“男子”动了心。
“既如此,那我便试探试探你的诚意。我看你能在这里搬石头到什么时候!”
郎怀仁又开始做起戏来。他拿起一根树枝,开始“指指点点”,使唤孟仪君再凿点矿石,往这搬往那搬。
这一天下来,回到家时,孟仪君的十个手指都破皮流血,肿得像小萝卜。
高景心疼不已,一边帮孟仪君上药,一边背地里数落郎怀仁:
“小姐,明天我去找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臭洋人算账!不帮你就算了,还这么欺负你?你好歹也是救过他命的人。”说到一半,突然又想起那个乌雅,也一并数落了,“还有那个乌雅,也不多照看着小姐一点,这算什么朋友!”
“你误会了,高景。”孟仪君柔声说道。高景见她眼里竟没有半分抱怨。
“郎先生也是不得已,他是有苦衷的。至于乌雅,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明日,我还是得去。”
没想到孟仪君不仅不让自己帮她出气,还表示要继续去给朗怀仁当苦力,这可把高景气坏了,让他忍不住下手重了一点。
药上到手上,疼得孟仪君连连倒吸冷气,但她顾不得等高景给她上完药,催促他道,:快快,药上得差不多了,你去拿纸笔,我说,你记!”
孟仪君自知自己的记性可没阿长那么好,今日郎怀仁指点的东西,她怕不久就忘了。
高景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去拿纸笔,按照孟仪君说的记录在册。看着满纸张的数据,高景疑惑不已。
“小姐,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这是第谷数据,是西方目前最精密的天文数据。”孟仪君说道。
原来,郎怀仁指使孟仪君搬石头时,拿着树枝并不是在指指点点,而是趁机在矿土上绘制星图。
孟仪君将石头搬运到郎怀仁附近时,暗中观察所刻的图样和数据,并记在心中。劳作结束后,郎怀仁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图样和数据一把抹去,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我记得郎先生做研究的时候,也曾参考过中式历法。我想,他给我这个信号的意思,应该是想提醒我,可以利用西方的历法,来进行校准,通过校准,来缩小误差。”孟仪君越说越兴奋,“我从前怎么没往这方面深钻呢,硬生生错过了这么多的时间。”
说到兴奋初,孟仪君雀跃地站了起来,冲高景说道:“高景,以后每晚,我说,你记。要辛苦你了。”
高景在心中叫苦连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孟仪君。他担心孟仪君再这样每日搬石头,从前这双纤纤玉手,会彻底废掉。
可无论高景怎么说也无用。这天之后,孟仪君果然每日都冒着风雪去做苦工,回来之后口述给高景记录,从不间断。
她疯狂地学习郎怀仁画在矿土上的知识。郎怀仁所教授的内容,比她之前在教堂偷听的课程要好的太多,简直是芝麻与西瓜的区别。白日里,她只能囫囵吞枣。到了晚上,才有空细细咂摸。经过郎怀仁的指点,她才意识到,此前自己对西方历法的了解,不过仅仅是皮毛而已。
是夜,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经过洪涝,孟仪君对雨声十分敏感。她听闻雨声后忽然起身,穿上蓑衣收拾起药箱。
“你去哪儿?”高景在外头,迷迷糊糊地被吵醒,觉察到了孟仪君的东京。
“我得去一趟郎先生那儿。”孟仪君回道。
“下这么大雨,天亮了再去吧!”
“正是因为下雨,才马上要去!”
高景来不及多问,他此刻已醒了大半。知道自己劝不住孟仪君,只好立马起身穿起衣服,说道:“我陪你去!”
可孟仪君的身影早已投身雨夜,高景匆忙跟上。
孟仪君偷偷来到郎怀仁和珍妮的居所,郎怀仁父女似乎睡得正沉。孟仪君轻声唤醒了珍妮。
“是你!”珍妮很开心,以为孟仪君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珍妮,我需要你帮我。”孟仪君眼神笃定。
珍妮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这几日我来搬石头,注意到你父亲他的手,抖得厉害,很多时候不过是强撑着在用木条书写数据。我想,你父亲他应该是得了严重的风湿。”孟仪君将自己带来的针灸包打开。
“风湿?”这个外国姑娘显然对这个概念并不十分清楚。
“是的,风湿。每逢阴雨天气,湿气加重,患者关节处便会生痛。”孟仪君看向窗外的雨,说道,“南国气候本就潮湿,今夜更是大雨,想必是痛上加痛。”
珍妮转头一看,果然如此。即便在睡梦中,郎怀仁也眉头紧锁,确实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我需要为郎先生施针缓解痛苦。但我的手如今因为做工,变得笨重,还时常颤抖,恐怕无法施针。”孟仪君拿起一根细长的针,递给珍妮,说道:
“所以,珍妮,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