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土豆在桐城成了热门之物。
“还有这等事?”这一消息自然也吸引了乌雅。毕竟,这好养活易储存的饱腹之物,作为行军干粮,再合适不过了,“看来又要和他们见面了。”
很快,乌雅便带上粮兵登门拜访。
还没等他走近,竟发现屋子里里外外乌泱泱的人群。
乌雅加快速度上前,生怕孟仪君二人又被人盯上,惹来了什么祸事。
走近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祸事,此处竟然——变成了一个学堂!这里赫然就是孟仪君当年操办的天文学社的翻版,只不过,学的东西从天象,变成了农学。
面对上门求学的桐城人,高景表示自己会倾囊相授所知道的农学知识。
“我会手把手教大家,如何种出饱满的谷子,以及种植土豆和玉米。”办学的第一天,高景就这样说道。
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出来,高景悄悄在其中夹带私货。比如,有时讲起地上的轮作休耕之时,忽然扯到“天上也有轮作休耕”,那就是“岁差”。又或者,在晒谷场用麦粒摆出二十八宿图,让“学子们”直观理解星象与农时的关联,悄无声息地用他们能懂的话语解释孟仪君的研究。
乌雅就属于这懂行之人。
“原来如此。”他在门外一眼便看穿了高景的意图。
但凡事看破不说破,乌雅并没有多管闲事地拆穿高景,嘱咐粮兵在此看顾,便转身离开去寻找孟仪君的身影。
孟仪君并不在学堂上,乌雅四处寻找,才在后山的山坡上找到了她。孟仪君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放风筝?
“你倒是坐得住?”乌雅笑道,“看来是教会徒弟,饿死了师父啊!”
“说什么呢?”孟仪君没有回头,但一听声音,她便知道是谁。
“屋内正在上课的,难道不算是你的徒弟?”乌雅用下巴示意了学堂的方向,继续调侃道,“不愧是你的人,就连办学堂都跟你一样,挂羊头卖狗肉。”
“他所教授的,并非都是从我这儿学来的,高景身上,也是有些真本事在的。”孟仪君笑道,“这一回倒是我沾了他的光。”
由于之前越狱时被荆棘刺伤的手还没好全,孟仪君的手法显得有些笨拙,试了好久,都没能将风筝飞起。
无奈之下,乌雅出手帮忙,帮她放风筝,边放风筝边说道:
“人家都是赶着春光忙趁东风放纸鸢,大冬天放风筝的,也就你一个了。”
“这不是风筝。”孟仪君笑着解释道,“这——是观测气流的装置,我需要定期记录气流的情况,一般一月三次。”
听到这话,乌雅倒显得有些诧异。他再仔细看风筝,果然发现跟普通风筝有些不同。
风筝选用了六边形薄竹骨架,模仿蜂巢结构增强抗风性,蒙皮采用半透明油纸,绘有二十八宿方位网格,尾部系七色丝绦。
原来,孟仪君正是通过丝绦飘动的轨迹记录各个纬度的气流情况!
不仅如此,风筝线被染成了红黄蓝三段,分别代表近地、中层、高空,关键节点还悬挂了铜铃,不同风速会触发不同的铃声,线轮上还加装了自转刻度盘,自动记录放线长度与角度。如此一来,孟仪君就能很直观地观测风的情况。
“东风拽鸢尾,西风摇铃铛,南天星斗歪三寸,北线曲曲补岁光。”孟仪君念道。
通过这三年的观测,孟仪君已经发现大气折射对分至点测量的周期性干扰。要让历法更准确,就需要对气差进行校正。
乌雅恍然大悟。
此时,风筝在他的帮助下已经顺利飞起来了,耳边传来了悦耳的铃声,孟仪君仔细听了听,笑着说:“你瞧,这就是西风,还是带着涡旋的西风。”
“妙哉妙哉,往日只知道绣线可做衣衫,第一次知道绣线可丈风,纸鸢能测天,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孟仪君,不走寻常路!”
想到刚刚高景挂羊头卖狗肉的课,感慨道,“现如今,你研究,高景授课,以农学之名推广你的新历。你之所愿,必然事半功倍了。”
乌雅转头看向孟仪君,本以为她会很高兴,但她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先前算出的那一版历法,虽然经过高景的作物检验,是较原先的历法准确了些。但是,还远远不够——”孟仪君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有很多的数据仍旧不够精准,可我思索多日,却依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孔夫子有云,学而不厌,才能诲人不倦。你既遇到难题了,就应该向老师请教。现如今,不就有一位现成的老师吗?”乌雅使劲暗示。
“你说的是?”孟仪君已然意会。
“说不定跟他聊聊,能有什么启发呢?”
话音刚落下,乌雅便放下了手里头的风筝,要带孟仪君去拜访这位老师。
乌雅说的正是郎怀仁!
原来,自从找到郎怀仁后,乌雅便将其编入到离自己营帐最近的队伍之中,方便偶尔照料,给其行个方便。
既然知道孟仪君有所困惑,乌雅很快就带孟仪君找到了郎怀仁。
如今的朗怀仁和其他流放之人别无二致,都在郊外的山上采石。
见到二人后,郎怀仁只是微笑不语,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搬着一块大石头,从他们的面前穿过。
“诶!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可以免去你的苦役!”乌雅拦住了郎怀仁的去路,低声说道。
“哦?侯爷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郎怀仁依旧只是微笑。
“只要你配合她,”乌雅指着孟仪君说道,“她有疑惑,你教她,帮她改正历法。我就可以想办法免去你的苦役。”
“No。”郎怀仁竟难得地说了一句英文。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消息若是传出去,会让你在军中失去威信。若是传到京中,侯爷如此照拂于我,又让皇上作何想?”
乌雅一时之间懵了,他并没有想到如此深远的地步。
孟仪君听到了二人之间的谈话,上前说道:“郎先生说得对,你不该为了我,坏了规矩。”
“但,我愿意,替郎先生承担苦役,换取郎先生的教导!”孟仪君转身,冲郎怀仁行了一个礼。
郎怀仁看着乌雅,不作答复。
“这——”乌雅本想阻拦,但他知道孟仪君性子执拗,她决定了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住的。更何况,孟仪君此举,既能不落人口实,又能圆了她自己的愿,也算是两全之举了。
“好吧。”乌雅无奈地答应道。
“既如此,那我可以试着教教你。”郎怀仁也松口了。
孟仪君喜出望外。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来到了这片山脚下。
她先是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交给郎怀仁看,然后火速替朗怀仁干起了苦役。为了方便干活,她甚至穿上了胡二伯给她的男装。混在一群流犯之间,竟也不甚违和。
午间放饭休憩之时,孟仪君坐到郎怀仁身边,掏出了另一个物件。
“差点忘了,这是金创药,对珍妮的伤有好处,能够让疤痕能够尽快消除,不留痕迹。”原来,孟仪君还记得珍妮的伤,为她带来了药。
珍妮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细心为自己涂药的人,神情复杂。
孟仪君干完了一整天的活,累到腰都直不起来了,浑身上下肌肉酸痛,颤抖不已。
好不容易回到郎怀仁身边,正准备聆听他的教诲,却发现朗怀仁还是一言不发,仔细地看着她的研究成果。
孟仪君心下忐忑,问道:
“郎先生,可是有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