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上临幸莞妃。至其寝殿门口,却听见里头传来嘤嘤泣声。殿门口的太监刚想通报,却被皇上拦了下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皇上进门一瞧,只见莞妃伏在床前,哭得梨花带雨,竟未曾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爱妃何故伤心?”
听见皇上出声,林子衿连忙擦拭泪水,起身给皇上行礼,说道:
“不知皇上来了,臣妾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扶起林子衿,问道:
“爱妃还没回答朕的问题,何故伤心至此?”
林子衿又抽泣了一声,用帕掩饰,轻声说道:
“臣妾是想到了柏舟的婚事。柏舟自小与臣妾亲近,想当年,臣妾入宫的时候,柏舟他远戍南国。如今柏舟与心爱之人成婚,臣妾作为长姐,私心想回去看看,可一来不舍皇上,二来……又恐不合规矩。”
说到最后几个字,林子衿的声音更轻了。皇上见她一副柔顺的样子,心下怜惜,安慰道:
“原来爱妃是思家情切。林府就在京中,一来一回也不过是一日的工夫,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便许爱妃一日的省亲之期,就在明日如何?”
林子衿满心欢喜地谢恩。皇上扶起她,将她搂在了怀中。两人温存片刻,皇帝突然问起了林杨彦和孟仪君:“说起你弟弟,朕似乎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叫……林杨彦?”
“皇上怎么突然问起幼弟了?幼弟自小被家父宠坏了,性子顽劣,莫不是惹出了什么祸事?”林子衿心里清楚皇上为何突然提起林杨彦,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皇上本以为林家会将此事捅到林子衿面前,让林子衿帮着幼弟说话,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但见她反应,似乎真的毫不知情,便将钦天监纳考一事中有关孟仪君当众揭榜与林杨彦公开比试的部分,略微和林子衿提了提,还问道:
“不知爱妃觉得,这榜首该是谁呢?”
这问题带有一丝试探性,只见林子衿的眼中满是困惑惊奇,说道:
“竟有此事?什么天文天象的,臣妾不懂,不敢妄加多言。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呢?”
皇上喜欢看到林子衿这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继续说道:
“朕已在朝堂上宣布,三日后宣纳考前三甲及考生孟仪君一同入殿比试,朕会亲自当这个主考官。”他顿了顿,看了看林子衿的神色,继续说道:“三日后,孟仪君若是赢了。按纳考的规矩,她该是第一个进钦天监的女学子了。”
皇上的眼神从林子衿脸上挪开,望向别处,若有所思。
林子衿虽然不问朝政,但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凭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她心中断定,皇上此举定然不是真的想伸张正义公平,替他人伸冤。
文轩帝年幼继位,彼时太后垂帘听政。那道帘子一放,便是十年。文轩帝十五岁时,才逐渐铲除异己,辗转从自己母后手中夺回权利。近年来,他虽从未表现出对太后的不敬,在皇太后生前仍时常晨昏定省,表露孝心,朝野内外无不颂扬皇帝孝心。但林子衿心中隐隐觉得,他对太后,或者说对所有可能掌权的女子,是心存芥蒂的。林子衿分明记得,有一日,和文轩帝从太后宫中出来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林子衿隐隐觉得,自从日食之日起,朝中似乎也不太平。光是钦天监监正一职,下面就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林子衿生怕孟仪君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
“胜负还不一定呢,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皇上圣裁。”侍女们送上了新鲜瓜果,林子衿一边喂皇上,一边继续说道,“仪君的禀性,臣妾也是略知一二。她素来爱凑热闹了,当年在容膝居上学时,也是个时常逃学的主儿。臣妾瞧着,她倒未必是真想进钦天监,怕是想着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儿,博个名头,要些赏赐罢了。”
这当然不是林子衿的心里话,但或许这样说,对孟仪君才是最有利的。果不其然,皇上一听,大笑起来,似乎心情好了些,说道:“那你说,她会跟朕要什么?”
林子衿凑到皇上耳边,悠悠说道:“她会跟皇上要什么,臣妾不知道,但臣妾此番回去,定会多跟她吹吹耳边风,让她跟陛下要北国新进贡的红玛瑙。”
“原来是你想要!”皇上龙颜大悦,见怀中美人姿态更是动人,不仅爽快答应了省亲,还多许了一日省亲,“这红玛瑙也一并赏你,带去吧。”
“多谢皇上!”林子衿说得热情,可眼底却没有一丝热情。
林府内,林子衿简单向孟仪君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怀中拿出了一封文书。上面的内容正如林甫想要的那样,以孟仪君的口吻向圣上表明,表明纳考有误的事不过是个误会,并且要孟仪君主动放弃面圣。
“姐姐,连你也要劝我放弃面圣?放弃这个好不容易争来的机会?”孟仪君不解。
林子衿此行,确实是来劝说孟仪君,希望她能放弃面圣。但她与林甫所想的不同,她身在深宫,自知圣心难测。孟仪君若是当真入了钦天监,女官人的身份实在太打眼。而且,她此时还未摸清圣上对女人做官的态度,担心孟仪君成为皇权的棋子,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仪君,官场对我们女子而言,实在不是个好去处,你一定要三思啊!你信我,林杨彦那小子,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你且再忍耐下,先将此事揭过吧!”林子衿神态急切。
孟仪君无奈地笑了。她知道,林子衿的本意是为她好,但她无法接受。
“这也要忍,那也要忍,我怕自己这么一忍,可能这一辈子,就忍过去了。”
此话一出,林子衿怔住了。她知孟仪君心意已决,是定会去面圣的。林子衿不作答,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她“忍”多了,偶尔也会恍惚,那个事事听话的莞妃当真是自己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是林甫携带家眷请莞妃娘娘赴宴。
“臣林甫,携家眷叩见莞妃娘娘,祝莞妃娘娘凤体安康。晚宴已备下,还望娘娘不弃,赏光至前厅入宴。”
林子衿示意红玉、绿珠推开房门,要到前厅赴宴。孟仪君刚想躲闪,却被林子衿拉住了衣袖。林子衿话中隐隐有一丝祈求:“别走,就当是陪陪我。”
孟仪君不忍,留了下来。
房门打开,孟仪君站在林子衿身后,共同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也受了林府众人的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