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定天池水怪(五)
馥芮白梨花2023-12-16 12:002,914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刚刚是情况紧急,现在再做,是强人所难,他的后退不就正是在说明,他宁可湿了身子,也不愿意污了清白。

  她看见张凌澈将脸别向一侧,冷峻的五官有飞溅的水珠划过,晶莹透亮,顺着他滚动的喉结落至衣领,浸湿青裳贴在宽阔的胸膛上。

  不知是否因为太冷,男子睫毛微颤,唇紧紧抿着,苍白的脸上有了丝丝绯红。

  他就像是一根染了白露的青竹,高挺、坚韧,自立于浮尘乱流之中,瑰意琦行,超然独处。

  金色的耀日穿过水流泻在男子身上,掠起层层浮光,薛翎月眨了眨眼睛挪开视线,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小心翼翼探出头去,见那几个府兵已经走远,忙侧身走了出去。

  “府兵走了,我们也赶紧离开这里。”这是薛翎月今日来的第一次催促,其实她不急,只是怕男子着了凉。

  张凌澈走到女子身边,衣裳已经湿了一半,正往下滴着水,连带他的发丝也被打湿,在修长的玉颈上晕染了一片墨色。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薛翎月一直跟在张凌澈身后,待脱离危险,她第二次催促道:“张少卿,赶路不急着一时,我们赶紧生火把衣服烤干。”

  张凌澈没有去看女子,声音有些低沉沙哑,道:“无妨,一会就干了。”

  薛翎月抬头看向天空,竹林茂密,蔽日参天,且此时已近傍晚,落日徐徐,怎么可能一会就干了?

  “山间本就潮湿,你一身湿衣,会得风寒的。”薛翎月说完,还是补了一句:“你病了谁来帮我?”

  张凌澈仍然不为所动,只道:“我没事。”

  薛翎月想拉住男子向前的脚步,却始终没有伸出手,只好劝道:”你再逞强,好歹把外衣脱下,也不至于层层叠在身上,透骨的凉。”

  男子沉了沉声,道:“不用。”

  薛翎月无言,外衣里面还有里衣,他还怕被她看去了清白之躯?

  “恒古不化。”她心中像是堵住一块石头,吐出不满之意,道:“张凌澈,你还怪我不惜己命,你自己有为你自己的身体着想过吗?”

  其实女子想说的不只是身体,而是他这个人,他有为他自己想过半分吗?她知道他的爷爷是大清官,大贤臣,可他爷爷是他爷爷,他是他。

  张凌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半晌道:“我是医者,我有分寸。”

  “你若是担心被我看去,我走远便是。”薛翎月见是劝说无果,便快步越过张凌澈,准备离去。

  张凌澈微微蹙眉,跟了上前,道:“天色渐晚,不要一个人乱走,结伴而行才安全。”

  薛翎月回头看他,他的唇色发白,让她越看越生气,她不是易怒的人,偏偏要被这个固执的男子气住了,她站住道:“好,我们结伴而行,那我现在就要生火,否则我不走。”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颇像闹别扭的小媳妇,但她不管,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凌澈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山路崎岖难走,如果我们在这里耽搁了,越晚会越危险。”

  “我有分寸。”

  她态度强硬,见男子不说话了,便自顾自地去拾柴烧火,男子无奈,只能过来帮忙。

  山中雾大不好生火,两人忙活了一阵,终于一有簇火光窜起,点亮了片隅光明。

  两人相顾无言的坐在火堆旁,张凌澈静静往火中添柴,薛翎月则将手拢入袖中,藏起被干柴划破的掌心。

  此时黑夜已经笼罩山林,火光外是幢幢竹影,许是温暖亮光吸引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渺小飞蛾,正纷纷往焰火扑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张凌澈古潭般的双瞳映照着荧荧火光,他忽然抬起眼眸看向女子,开口问道:“薛翎月,你为什么要入朝为官?”

  薛翎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后莞尔笑道:“我说为民,张少卿信吗?”

  “信。”男子声音沉静,掷地有声。

  女子更意外了,世人皆知她是安宁的刀与刃,何来为民一说?

  男子继续问道:“既是为民,你又为何要站在安宁一边?”

  他的言外之意,是安宁绝非明君之选,安宁虽不像齐后、长乐一般暴虐,却和她的母亲女帝一样心思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欺民霸市、卖官卖爵、大肆敛财、奢靡无度也是一样不落。

  不料薛翎月淡淡反问:“那依张少卿之言,我应该站在谁一边呢?”

  张凌澈闻言不语,昱宗无能、齐后母女无道、安宁无度,谁都不得民心。

  半晌,他沉声道:“世无明君,独善其身。”

  薛翎月没想到独善其身的张凌澈会与她说这些话,而且是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他已经把她当做朋友了吗?

  仅仅是因为,她帮了他?

  火光中心越暖,就越显得四周寒冷,她沉下脸,正色道:“人心叵测,张少卿此番话,不该说,也不要再说。”

  女子无温的话语让张凌澈心中一沉,他看见女子漠然起身,灭掉火堆,只留火把。

  她道:“刚刚的话就在这里化作灰烬,你的衣服也干了,我们继续往前。”

  张凌澈陷入黑暗,唯有女子手中的那把光亮正在前面引路。

  两人回到登陆的地方,薛翎月正要返回船上,张凌澈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说道:“等一下。”

  薛翎月向他走去,只见张凌澈站在一排竹子前,借着光仔细打量着竹子,那竹子上有数道划痕,上面还附有绿色的斑点,几乎和竹子融为一体,若非张凌澈目光灼灼,根本难以察觉。

  女子凑近一看,惊奇道:“这是水藻?”

  张凌澈颔首,沉静道:“我们来时太急,错过了重要线索。”

  薛翎月垂眸,思考男子所言,水藻乃水生之物,怎么会出现在陆地的竹子上?难道是河水暴涨淹没了竹林?

  不,竹子上的划痕明显是乱石所致。

  这时,她忽然发现这些竹子的长势出奇一致,无不是紧紧挨在一起,她将火把举前一看,竟发现竹子不是生在土里的,而是被人为竖立在此!

  女子樱唇微启,便见张凌澈伸手轻轻一碰竹子,竹子歪歪斜斜向一旁倒去,轰然倒塌,分明是无根之竹。

  薛翎月自语道:“是什么人将这些竹子放在这里?又是为的什么原因?”

  张凌澈俯身,以指抚过竹子,缓缓道:“是竹筏。”

  薛翎月站在原地,眼瞳陡然睁大,因张凌澈的发现至关重要,解释了那四人凭空消失之谜。

  四人以竹子制成竹筏,来往定天池之间,这些被河石划坏的竹子就被留在这里,藏在竹林之中,这样的话,这些竹子上一定有绳索固定的摩擦痕迹。

  想到这里,薛翎月心潮澎湃,不禁也伸出手去,却被张凌澈看见了她掌心的划痕,男子蹙眉问道:“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这时薛翎月再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种程度的划伤对她来说,根本不足一提,只是对于爱美的女子来说,总归怕是留痕不好看的。

  “你看,都已经好了。”女子摊开掌心道。

  她的好,是指不出血了?张凌澈倒宁愿这伤在他的身上,女子的手如柔夷,却生生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若是以后谁牵了女子的手,看到这道伤疤,也会心生怜惜吧。

  他不禁轻声问道:“疼吗?”

  男子冷若冰霜的脸在月华下也如柔化了一般,让薛翎月有些看出了神,她抿了抿唇,摇头道:“不疼。”

  月色沉沦,静谧如初。

  两人面对面站着,男子温柔的样子让薛翎月不禁想起了安楚荷娇羞的模样。

  她不是告诉过他,他这样温柔是很容易使人误会的。

  她将火把推给张凌澈道:“才怪,你来拿火把。”

  女子说完便匆匆回到船上,红火的光亮消失在她脸上,方才一路火光照得她花容炙热,久久不能平息,心中又再次有鹿乱撞。

  她站在船上回望,男子颀长的身影在黑夜中化作一缕光,照亮四方。

  他身后是朦朦胧胧的山色,让她不禁想起了奶奶温柔的笑靥。她的奶奶当年便是在被贬途中葬身于这座山上,是她亲手一捧土一捧土将奶奶掩埋,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到过这里的原因,因为奶奶的墓就在这里。

  她永远忘不了奶奶死不瞑目的样子,她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月儿,一定要远离京都,不要再回去。”

  不要再回去,那个人吃人的地方。

  薛翎月捏紧了手,伤口渗出薄血,却不及心中半分痛,她轻声道:“奶奶,对不起,我没有听您的话,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夜色苍茫,唯有那男子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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