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诡新娘(八)
馥芮白梨花2023-11-16 20:153,418

  胡琴忽起,时缓时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李明昭不再说话,而是侧脸看向了楼下的绝色胡姬,他的长睫翕动,半晌抚掌称赞,将杯中美酒饮尽。

  薛翎月的目光也放在胡姬身上,那胡姬站在舞台中央,支起身子不断回旋,像是不知疲惫一般。

  一曲舞罢,震惊四座,胡姬退场,薛翎月也起身拜别。

  “感谢王爷招待,但翎月尚有公务在身,先行退下了。”

  李明昭未挽留,待薛翎月走后,丹凤眼挑起,看向了远方。

  从胡姬酒肆出去,薛翎月没有回身,因为她明白李明昭之意,他有意拉拢她。

  李明昭是越王庶出三子,从小便谋智过人,文武双绝,一手弓箭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他因此也在皇族中颇负盛名。

  但李明昭自随着父亲越王被女帝幽闭于宫中后,行事大改,终日流连于酒肆猎场,成了庸庸碌碌醉生梦死的皇族子弟之一。

  女帝逊位后,昱宗登基,政权重新掌握在李氏手中,李明昭便常常设宴宴请文人雅士,也爱与武将英雄狩猎打球,看似玩乐,实则颇有用心。

  薛翎月心若明镜,她无意卷入这些朝堂纷争,尤其是她的叔母还是安宁公主,昱宗之妹;与李明昭之父,昱宗之弟的越王,本就是两个阵营。

  这京都除了骇人听闻的诡案,更多的是危机四伏的诡计。

  薛翎月又在西市逛了一会,在宵禁时分不早不晚地到了布政坊,而张凌澈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张凌澈见到薛翎月,淡淡开口道:“你喝酒了。”

  薛翎月长睫微颤,愣是没有闻出来自己身上有酒味。

  确实没有,反倒有西域香料的香气,张凌澈见身前女子疑惑的模样,面无表情道:“你的脸很红。”

  薛翎月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还是忍下来了,解释道:“只喝了一点点,不影响查案。”

  张凌澈不置可否,没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安楚荷门前敲了敲门。

  薛翎月跟了上去,看着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男人的背影,心道:真严格啊。

  不一会,宅门打开,出来一个二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的头发挽成了发髻,额前的碎发微卷,着一身红色襦裙,虽是少妇却打扮娇俏可爱,唯有一点,她的脸上化着深色的妆。

  薛翎月看着女子下至的眼睛上涂着紫红色的脂粉,想起张凌澈所言,心中便有了数。

  虽然女子的妆容十分违和,但薛翎月还是赞不绝口道:“竟是位美娘子!这妆容真是别出心裁光耀夺目。”

  打入敌营第一步,捧杀。薛翎月也没指望身旁这位冷面判官能夸人,于是主动承担了这一艰巨任务。

  安楚荷被这当面一夸夸得飘飘然,心中大悦,问道:“你是哪来的小娘子?嘴巴如此甜!”

  打入敌营第二步,伪装。薛翎月福身道:“我叫张小月,这是我哥张小澈,我和我哥从洛州过来京都做生意,我们是来找谢尚书的。”

  薛翎月说着,便说起了洛州口音,张凌澈双眸微翕,斜看了这位“张小月”,清冷的眸中神色不明。

  “谢尚书?”安楚荷想了想道:“你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那些大官一般都住在城东。”

  “呀!”薛翎月佯装吃惊道:“城东?这不是崇仁坊吗?”

  安楚荷摇头道:“这里是布政坊。”

  “抱歉抱歉!我和我哥走错地方了!打扰娘子了!我们这就走!”薛翎月闻言便拉着张凌澈的衣袖,作势就要拜别。

  打入敌营第三步,美人计。

  张凌澈冷若冰霜的眸子刚看向了薛翎月的手,谁知道她竟然使了暗劲,硬生生给他把衣领扯下来一小截,露出了白皙修长的项颈。

  张凌澈的眸子寒光凝聚,只见薛翎月长袖中的手腕一旋,掉落了一个空荡荡的钱袋子。

  薛翎月松开张凌澈的手,对他嗔怪道:“哥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钱袋也能掉!”

  张凌澈已快忍无可忍,眉头轻轻蹙起,谁知这个薛翎月竟然还没完。

  打入敌营第四步,苦肉计。薛翎月捡起那钱袋子,提高一看,袋子底下竟然被剪了一个大洞,薛翎月摇一摇,晃荡一声掉落了一个铜板子,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转。

  “……”张凌澈看着薛翎月,已经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什么角色。

  “哥哥,这可怎么办?钱没有,怎么住店呀?”薛翎月说着,抹了一把眼睛,总结道:“我的好哥哥,你也太人傻钱多了吧!”

  “我……”

  “没关系,我带了上好的美玉金叶,明日便到柜坊典当换钱。”

  张凌澈一句话没说,这个人傻钱多的男花瓶“张小澈”跟聪明伶俐的好妹妹“张小月”就已经被薛翎月塑造完了。

  安楚荷一听,两眼放光,忙道:“二位从洛州而来,想必在京都也无亲无故,现在又被人偷了钱袋子,柜坊又已关门,实在可怜,既然相识,就是缘分,我总不能看你们兄妹俩露宿街头,不如这样吧,你们且在我家将就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薛翎月就是在等这句话,看来安楚荷果然是见钱眼开,连美人计都不好使,一提到美玉金叶,就上钩了。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没事!反正家中就我一人,人多反而热闹呢!”

  安楚荷热情地迎着两人进屋,薛翎月抬眸看了脸色不佳的张凌澈一眼,心中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安楚荷为两人收拾了房间,薛翎月上前帮忙,她发现安宅屋内的被子与帘帐都使用的大红布,乍一看以为是喜堂。

  这一下便让薛翎月想起“诡新娘”,她像是闲暇无事喜爱家长里短的小娘子那般道:“安娘子,我们初到京都,就听说城中有‘诡新娘’现世,这是真的假的呀?”

  安楚荷一脸正色道:“当然是真的!”

  薛翎月马上看向了张凌澈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个哥哥是个光棍!不会被‘诡新娘’看上了吧?”

  张凌澈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薛翎月哪里是来帮他的?分明是把他往火坑上推,她告诉安楚荷他是独身男子,可不就是送他去死?

  “光棍啊!”安楚荷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道:“郎君生得英俊,家世又好,这不应该啊!”

  薛翎月还未开口,就被张凌澈打住,他想也知道薛翎月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他冷声道:“我兄妹二人出生时,家母曾为我们算过一卦,称日后要妹妹先嫁,我才娶妻,否则家门败落,人畜不兴。”

  “……”薛翎月的笑容逐渐凝固,这个张凌澈是在污她嫁不出去?

  “为了妹妹耽误了自己的大事,真是个好兄长啊!”安楚荷见这兄妹二人妹恭兄谦,感情颇好。

  “哦,就是这样,所以我哥是万万不能被‘诡新娘’勾了去。”

  安楚荷为难道:“这可说不准,你们这样说,我都不敢留你们了。”

  “别啊,安娘子!不是说‘诡新娘’会提前三日托梦吗?我听说昨日已经现身了一批‘诡新娘’,我哥也没梦到啊。”

  张凌澈淡淡接话道:“若是梦到‘诡新娘’,我们会自己走。”

  如果安楚荷遵照“诡新娘”三日现世的规律,那两人这两天都是安全的,下一批“诡新娘”应该在两日后出现。

  除非她要亲手打破“诡新娘”与灭门案中的关联,这样她努力塑造出来的志怪传说便前功尽弃了,这些“诡新娘”,本来就是为了掩盖她谋财害命的真相而打出来的幌子。

  当然这只是推断,并不能排除危险,毕竟命案发生的时间并无规律,只是因为和“诡新娘”扯上关系后方有迹可循,而自“诡新娘”出现,又或者是大理寺开始接手后,命案便再也没有发生了。

  不过安楚荷就算要下手,应该也不差这两日,而且她即便下手,也不该挑自己家里。

  果然安楚荷想了想道:“好吧,你们今夜先在这里住一晚。”

  夜深,月光如泻,鸦雀无声。

  薛翎月合衣躺在床上久久未眠,一是心有戒备,二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并非认床,而是在想事情。

  她在想,这帮“诡新娘”的下场。

  私逃出宫是死罪,可昱宗对此事只字未提,她真的有必要继续追查“诡新娘”一案吗?

  若非安楚荷起了贪念杀了人,这群宫女是不是就能像平凡人一样过上寻常日子?

  如此简单的生活,对于她们来说却是需要以命相搏的事情……

  可她是大理寺少卿,缉拿逃犯乃是职责所在,她又怎能感情用事?如果换做是张凌澈,他应该就不会有这样情与理的彷徨吧?

  说起张凌澈,她的房间和张凌澈仅仅一墙之隔,隔壁亮着灯,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是睡着了?不关灯也是为了防备安楚荷吗?

  薛翎月翻了个身,扫去脑中乱糟糟的想法,正要再次酝酿睡意,就看见门外有个人影闪过。

  刚刚这个影子是安楚荷?薛翎月瞪大了杏眼,竖起了耳朵。

  只听门外传来了安楚荷的声音,她敲了敲张凌澈的房门,道:“郎君,睡了吗?我熬了些汤,给你暖暖胃。”

  大半夜熬汤,怕不是下了毒?薛翎月从床上起来,松了松衣服,假意起夜,便推门出去。

  一推门,便看见安楚荷长发披散下来,似水波滚滚蜿蜒绵亘,她正端着一碗汤站在张凌澈门口,看见薛翎月出来,有些窘迫地愣在了原地。

  薛翎月揉了揉眼睛,问道:“安娘子,这么晚,你这是?”

  “我……我熬汤熬多了,便想着送来分着喝。”

  薛翎月上前看去,那碗汤红澄澄的,看起来就很可疑,怕是傻子才敢喝,于是她笑道:“这么晚了,我哥肯定睡了。”

  “可他的灯还亮着。”

  “他这人胆小怕鬼,都是点灯睡的。”

  薛翎月的话音刚落,张凌澈便从屋内推门出来,一双清冷的眸子落在两人身上,比夜色还凉。

  张凌澈披了件外衣,松衣服的手法和薛翎月如出一辙,他没去看薛翎月,反而对安楚荷道:“给我的?”

  安楚荷点了点头,就见张凌澈一口喝了下去,没有半分犹豫!

  

  

继续阅读:第九章:诡新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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