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定天池水怪(七)
馥芮白梨花2023-12-19 20:533,422

  救回他们?

  女子的话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单在场的村民,连带张凌澈也面露惊讶。

  她说明来意,争取民心固然没错,只是她真的有信心可以救回百人性命吗?戏弄公主可是蔑视皇权的欺君之罪,论罪,当诛九族。

  “你真的能救回我家夫君?”秦嫂闻言瞪大了泪眼,紧紧抓住了薛翎月的袖子。丈夫被抓,独子险些没命,让她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

  薛翎月颔首道:“只要查明水怪真相,尚有一线生机。”

  “我……”

  未等秦嫂发话,村长忽然拼命咳嗽打断,随后以拐杖拄地,急道:“秦嫂,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呵!他们要找水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年迈村民也向秦嫂使眼色道:“对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秦嫂你是不是吓傻了?这些京都来的人都狡猾伪善的很!可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秦嫂瞬间噤了声,偷偷用余光瞥向薛翎月,那女子面色如常,也不知道是看出端倪没有。

  秦嫂小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薛翎月平静道:“既然如此,我们先暂且住在村里,如果谁发现了水怪的线索,可以随时告诉我们,但只有两日时间,两日后,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们。”

  她刚刚用言语试探,分明可见整个村子都怀有秘密,且对两人存有戒心,毕竟百姓对官家的信任一旦失去,就再难回天,她深知这事不能急于求成。

  所以她此言是给村民一个选择,相信她们,百人得救或者整个村子一起死,不相信,那么百人必死,这是一个博弈题。

  一旁的张凌澈细心为狗娃儿掖好被子,淡声道:“大夫治病,首要是了解病因,若是一味贪图猛药速效,对患者的伤害亦极大;但若放任不管,不假时日,病痛便会蔓延全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病灶所在,对症下药。”

  “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大夫还是刽子手?”

  村长指着屋外,吹胡子瞪眼道:“看看这座村子吧!这里虽然比不上你们京都繁华,却也是自给自足,村里的男人打渔卖鱼,女人编竹卖竹,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大家只求平凡安稳度日,可你们这些京都人一来,这个村子变成什么样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为了造池,你们截流了南河之水,断了我们的生计,你们想过没有?打不到鱼,我们吃啥?狗娃儿又为啥会中毒?就是因为鱼全死光咯!但为了活下去,只能将死鱼捡回来腌渍继续吃。一个好好的家,现在只能靠着女人累死累活卖竹编养家糊口。”

  “可你们竟然还抓走村里的人,你们还想要我们相信你们?你们不问青红皂白抓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的死活?只恨河神无眼,水怪无珠!”

  村长耄耋之年,一口气说了许多,差点喘不上气,可见十分愤怒,其他村民闻言有的落泪,有的握拳,但双眼都像死鱼一样,没有光彩。

  村长的一番话像是板子打在了薛翎月身上,生生的疼,可她只能继续问道:“你们是否亲眼见过水怪?”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生怕说错了话惹祸上身。

  半晌,村长出言道:“是有人见过,但都被你们抓去了,我们这里剩下的人都没见过。”

  薛翎月又继续问道:“你们都信奉河神吗?”

  不料说到这个,村长又气愤道:“渔民哪有不信河神的?可没曾想,我们千百年来供奉的河神却抛弃了我们!”

  抛弃?想来他们是在说村民被抓一事,换作薛翎月,她也难免会有这种感觉,自己一直信任、俸为神明的人,竟然抛弃了自己,是何等绝望?

  只是渔民信奉河神不足为奇,奇就奇在他们既然相信,便该有敬畏之心,又怎会伪装水怪,冒犯神明?

  这也就罢了,冒犯神明,竟然还责怪神明没有保佑他们,仿佛他们所做之事,是神明旨意。

  事情蹊跷,薛翎月决定先以官家名义和张凌澈借住秦嫂家中,另寻机会,正好她和秦嫂一床,方便探一探口风;张凌澈和狗娃儿一床,也方便照看病人。

  薛翎月摆出了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村民无法拒绝,村长走时只好对秦嫂说道:“你男人已经被抓了,你不为自己想,不为父老乡亲想,也要为狗娃儿想想。”

  秦嫂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地点头。

  待众人离去,夜幕降临,村落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连虫鸣声也不可闻。

  秦嫂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在屋内点了一小根蜡烛,张凌澈帮着哭肿眼睛的她处理剩下的渍鱼,那些鱼已经臭不可闻,遍布霉点,而这是这个家仅剩下的口粮。

  等男子忙完走出院子,见薛翎月搬了张竹椅坐在井口旁,正打水揉搓着衣服。

  女子见他过来,微微抬起脸,出水芙蓉笼般的容颜笼罩在月纱下,向他轻轻一笑,四周万籁俱寂,张凌澈仿佛听见自己的心中微妙的悸动。

  空气很慢,男子却问得很快,他似不经意地出口而出:“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清理屋中秽物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便坐下来洗一洗。”薛翎月解释道。

  张凌澈走到她旁边,见她果然打了一桶水,正卷起袖子搓洗着裙角,他不禁蹙眉道:“你手上还有伤口,不宜碰水。”

  张凌澈若不说,她都没想起自己手受伤这件事,她淡然道:“就一小角,已经洗好了。”

  男子无言,看女子手脚麻利地拧干了衣服,不动声色道:“三天已经过去一天了。”

  “嗯,是呀。”薛翎月甩了甩手,配合着摆出愁容道:“日子过得真快,张少卿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张凌澈向屋内看去,薛翎月见状搬了两张小竹椅到了院外,悠哉悠哉地坐下看月亮,此时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细碎的风沙,张凌澈走了过来,默默将椅子挪到了风口处。

  女子一转过头,他便道:“硝石。”

  他的音色冰凉,但提及此物时让他不禁想起今日那簇火焰,女子纤弱的身影隔着火焰与他相望,她笃定的目光告诉他,她信任他。

  而他尤记得,女子初见时对谁都八面玲珑,也对谁都心生戒备,可如今女子却是姿态放松的坐在了他的身旁。

  这会是她的真实样子吗?

  听张凌澈说到硝石,薛翎月心中已有了猜测,她先是不耻下问道:“今日你言将硝石置于火上是为何?”

  张凌澈淡淡道:“因为硝石与朴硝乃是两物,燃之爆炸声,而熔融,生紫火者为硝石;燃烧明黄火焰、膨大者为朴硝,二者功效不同。”

  “两物?”女子明亮的眸子露出不解之色,她道:“可据《天工开物》记载,硝石注水煎炼,上浮者曰芒硝,芒长者曰马牙硝,其下猥杂者曰朴硝,凡制火药,功用皆同,可见硝石亦可制药亦可制火药。”

  男子面色平静道:“并非如此,诸家因硝石一名芒硝,朴硝一名硝石朴,将名相混,遂致费辨不决。然《神农本经》本只有朴硝、硝石二物,《名医别录》复出芒硝,《嘉祐本草》又出马牙硝,盖不知书中所言的硝石即是火硝,火硝可制火药、炼制丹药;而朴硝即是芒硝、马牙硝,诸家因名迷实,谬猜乱度,殊无指归,惟马志的《开宝本草》载,硝石为地霜炼成,而芒硝、马牙硝是朴硝炼出者,一言足破诸家之惑矣。”

  薛翎月没曾想关于硝石的记载,连名家撰写的书籍都会有误,今日若非张凌澈在,狗娃儿就危险了,想到此,她看向男子的眼眸像是落满繁星,熠熠生辉。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道:“如此说来,二者区别的连各大名家亦混淆不清,其他人便更加难以一眼分辨。”

  张凌澈颔首道:“我方才询问秦嫂,她虽不愿提起水怪之事,但其他无妨,她道这块硝石是一位仙道借住她家时所留下的,而他出现,在水怪之前。根据秦嫂的描述,我认为这个人便是莫扉。”

  果然是莫扉,薛翎月奇怪的是,莫扉居然早在水怪出现之前便已经来过村子,他来做什么?

  张凌澈像是看出薛翎月心中疑问,继续道:“据秦嫂言,村子附近的山头有一处石洞,莫扉来时携带了许多硝石,也像我们今日一样放在火上烧,最后自己留下了紫烟的火硝,将朴硝全数丢弃,被秦嫂拾来砌墙,恰巧还剩下这一块。”

  看来莫扉倒是知道分辨硝石之法,而且是专程为了硝石而来,薛翎月叹道:“狗娃儿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也算莫扉无形中做了一件好事。”

  张凌澈不置可否,道:“我再向秦嫂详细询问莫扉之事,她却开始讳莫如深了。”

  薛翎月沉吟道:“看来应与水怪之事有关。”

  张凌澈点头,神色冷冽道:“莫扉身上的疑点还很多,要查。”

  薛翎月亦知这点,只是三日时间实在太短,要彻查一个人岂是易事?她原本的想法是找出水怪的始作俑者,设法解救被囚禁的百姓,可今日一见,整个水怪案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这么简单。

  她倒也不急不躁,反而声音轻巧道:“我今日还发现一个线索,张少卿想不想听?”

  张凌澈微微挑了眉,看向女子,女子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平静得像空谷潭影,看着她的眼睛,总能让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他无奈道:“你说便说。”

  女子在心中暗道男子无趣,她伸手指着竹椅道:“这两张椅子是秦嫂亲手所做,不单如此,屋里有许多东西都是竹编制成,竹屋、竹篮、竹床等等,村长也说,村子里的男人打渔,女人编竹,可见竹编是这座村子里家家相传的手艺。”

  “这附近依山傍水,竹林茂密,当地百姓巧用竹子,是因地制宜。”张凌澈见那精巧的竹编,感叹百姓的勤劳与智慧。

  只见薛翎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削制好的竹条,眸中带笑问道:“那这只水怪,会不会也因地制宜?”

  

继续阅读:第二十八章:定天池水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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