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那只猫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嗷嗷”叫个不停，随后声音愈来愈远，直至再也听不到了。
吴怀璧目光闪动，心中暗想：王昌懿既不按常理出牌，我也得“见招拆招，相机而动”。
众人闲谈之际，酒菜陆续上了桌。
王昌懿笑容满面地朝吴怀璧举起酒杯，热情地劝酒道：“今日与吴押司一见如故，来，老夫先敬押司一杯。”
吴怀璧心知这杯酒躲不过，决定见招拆招，端起六钱的酒杯一饮而尽。
王争愣了几秒，没料到对方如此爽快，待反应过来后赶紧端起酒杯说：“久仰吴押司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吴怀璧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似是对二人的恭维很受用，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好酒量！”王昌懿眼睛眯了眯，高声称赞道。
语毕，王昌懿瞥了曹大丰一眼，见曹大丰摇了摇头，王昌懿不禁暗自思忖，吴怀璧还真是个硬茬儿。
酒过三巡，生拌六丝、佛跳墙、玉板鲊三道菜上了桌。
王昌懿见也到了该谈正事的时候，便朝王争使了个眼色。
王争心领神会，不失时机地说：“我有一事想请教押司。”
“请教”二字，由王争来说正好，王昌懿出口则失了身份，但言辞强硬又难成事，而王争已在生意场上磨炼多日，起个话头倒不难。
“但说无妨。”吴怀璧猜到大戏即将开场，若无其事地望向王争。
王争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地问道：“您觉得，交子务有没有可能给成都的银号融资？”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王昌懿和曹大丰齐齐望向吴怀璧。
吴怀璧略作思忖，说：“吴某来益州交子务三年，从未见过务内向民间银号借贷的先例。”
吴怀璧回答可谓滴水不漏，言外之意就是说这样做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王昌懿闻言，正色道，“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如今外国银号群狼环伺，押司与老夫皆在其位，正好借此做些上以报效朝廷，下以抚慰百姓的实事。”
吴怀璧似乎被王昌懿的戳中了心思，低头沉思起来。
王昌懿见状，不再迂回侧击，而是单刀直入说道：“眼下成都的银钱业是一盘散沙。老夫想把那些规模小、声誉差的银号都兼并到我王记的招牌下。这样一来，不但能与外国银号一较高下，还能保我成都银钱业命脉不被攫夺。”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吴怀璧继续问：“不知押司怎么看？”
吴怀璧的目光中露出赞赏之色，拊掌道：“此举上契圣心，下顺民意，妙，甚妙！”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三人颇感意外，王昌懿掩饰不住喜悦，趁热打铁道：“只是王记本小利单，还需押司助我一臂之力。”
吴怀璧哈哈一笑：“员外是高抬我了，怀璧一介小小的押司，如何能助得上员外一展鸿鹄之志？”
王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从袖子里摸出两枚银铤，塞到吴怀璧手里，说道：“押司太过自谦，家父的这份事业要是没有您，那是万万的不能。”
吴怀璧哂然一笑，将银铤放在桌面上，又推回到王争面前：“此物味甘，大热，有毒。我等贪婪之辈服下，必上吐下泻，寒热相煎，一病不起。”
吴怀璧把钱比喻成药，简直闻所未闻，王昌懿却听懂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这点钱不足以让对方松口。
想到这，王昌懿正色道：“王记需钱30万贯，可以1%作为利息上缴交子务。押司若能促成此事，我再单独给押司1%作为酬劳。”
王昌懿终于使出“杀手锏”——这可是3000贯的回扣。吴怀璧月俸900文，1贯钱等于1000文，这些钱他一辈子都赚不到。
吴怀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王昌懿，对此不置可否。
“以毒攻毒，方见奇效。老夫这剂药方，押司以为如何？”王昌懿胸有成竹地问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上根本没有谈不拢的交易，只是看你给的利益够不够大。
吴怀璧哈哈一笑，起身走到那张黄花梨的矮桌旁，指着上面的那张围棋盘说：“怀璧不敢贪心，只要员外按我说的，将钱放满这张棋盘即可。”
王昌懿闻言，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跟王争和曹大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全都不约而同地走到棋盘前。
棋盘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不出一丝异样。
三个人又对视了一眼，王昌懿试探道：“押司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夫有些糊涂了。”
吴怀璧指着棋盘：“这张盘上共有361格，员外按我说的方法，在第一格放1文钱，第二格放2文，第三格放4文，第四格放8文，第五格放16文……照这样的比例放下去，每格比前一格多放一倍的钱数，直到把361个棋格放满，我就帮员外这个忙。”
宋代的钱币非常复杂，除了铜钱外，还有铁钱、纸币、白银。不同的钱币之间，可按一定比值进行兑换。和其他使用铜钱的地区不同，成都仅流通铁钱、交子，与银。
铁钱虽被政府赋予了跟铜钱相等的价值，1贯钱可兑换1两银，但在公开市场上属于有价无市的状态，但在民众的心目中，银的价值最高，在黑市上100贯铁钱仅能兑换2.5两银，其间相差了百倍之多。
眼前这方小小的棋盘就算使劲地装，又能装下多少枚钱？别说是钱，就是银，以他王记的实力也付得起。
想到这，王昌懿和王争几乎异口同声问道：“当真？”
吴怀璧郑重其事地望着二人，一字一顿：“绝无半句虚言。”
王争拿过方才给吴怀璧的那两枚银铤：“这银铤每枚20两，在黑市上折算成钱至少800贯，我们就按公市的价格，折成20贯，就是20000文，这些钱就足够了。”
王争说完，怕吴怀璧反悔，也不待对方答话，忙朝门外叫了一声：“王猛。”
只见房门一开，一个络腮胡子，脸上长满了一粒粒黄豆般大小的疙瘩，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王争的心腹王猛。
王争把银铤递给王猛，吩咐他到自家银号换20贯铁钱，王猛闻言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指挥着三名家丁，扛着三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上了楼。打开麻袋，里面装的全是满满当当的1文钱。
王争抓起一把，问吴怀璧：“吴押司，可以开始了吗？”
吴怀璧作了个“请”的手势，顺势退到一边。
王争望向棋盘，盘上纵横相交的线各19条，一共形成了361个交叉点，每个交叉点便是一格，想到吴怀璧方才的话，又看了看装钱的麻袋，他不由嗤笑一声，把手中的一枚钱，放在了第一个棋格里。
1文、2文、4文、8文……一开始，前面的几个方格很快就被填满，但是慢慢地，所用的钱开始明显多了起来，32文、64文、128文、256文、512文、1024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