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程小蚁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人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他一哆嗦,回头看去,赫然竟是李金楼和李时悦。
李金楼取笑道:“啧啧啧,人都走了,再瞪,眼珠子就掉出来砸到脚面了。”
程小蚁尬笑一声,故意岔开话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李金楼兄妹赶到之时,刚好看到程小蚁被带进衙门。于是,就一直在外面等他出来,也就看到了他和叶秋筠临别的那一幕。
当说到赌博赢了钱时,被程小蚁劈头盖脸一阵数落:绝大多数赌博都是依据算学原理设计的。他专门研究过“骰子”,表面上看分大、小两门押注,开出的结果也非大即小,看起来很公平,但实际上却因庄家具有一定特权,这种公平就不存在了。
譬如,开出相同点数,则无论押大还是押小,都要被庄家通吃。换句话说,在三骰掷出而产生的216种结果中有18种属庄家所有,庄家的赢面为54.14%,而赌客的赢面仅是45.83%。
李金楼闻言,不由瞠目道:“真没看出来,你连赌博这种事都下心思钻研过?”
“但凡不费力气就能赚到钱的勾当,我都钻研过。”程小蚁半真半假地说,“还有就是十赌九骗,所以呀,想靠赌博发财,就是白日做梦。”
李金楼信誓旦旦,绝不再赌。
程小蚁忽然想起营业执照的事,问他办没办?李金楼说不急,我先带你到街上逛一逛。
一逛之下,程小蚁注意到一个现象:成都街头,大大小小的银号都纷纷跨界联合搞起了促销。不仅是“买话本,赠存款”,还有诸如“买茶具,赠存款”“买绸缎,赠存款”,甚至连买棵白菜,买斤水果,都可以在银号开户头了。
自己昨天还引以为豪的点子,今天就已经被模仿得淋漓尽致,开始遍布大街小巷了。
“看见了吧?我今日去衙门,为了做话本生意而来办执照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户房一直排出了大门口,你说,咱这生意还能再做下去了吗?”李金楼用下颌点着街旁那些高声吆喝的商贩,“所以,执照我就没着急办,想等你拿个主意。”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纯粹就是扯淡,应该改成“一招鲜,吃半天”。
三个人转过两条街,来到一个交叉路口,边上有一个卖羊汤的摊床,没有幌子,只有一口大锅,奶白的汤里煮着一副羊架子,热气冒出来一丈多高。摊主是一个系着白色围裙的老者,正在一张肉案上切着肉。摊床边上支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大字:老韩羊汤。
穷人虽然吃不起羊肉,但羊汤的存在,恰恰解决了这个问题。
老者举着一把巨大带钩的片儿刀,把熟羊肉切成一片片半透明状,谁点了,就抓一把放到小秤上,半两肉30文一碗,汤可以不花钱随便添,加肉再单算。
李金楼点了三碗羊汤,只见那老者秤好肉,抓进大碗,一勺滚烫的白汤浇下,羊肉发出卷曲的声响。紧接着,一把葱花撒进汤里,再挖一勺凝结成块的羊油辣椒酱,看着它在碗里融化,哧哧作响,那香味很容易就把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
见还有大饼,李金楼又点了三张,之后三个人捡了张小桌坐下。
那羊汤实在是太香了,程小蚁虽然垫了点炊饼,却早已饥肠辘辘。
他舍不得捞肉吃,而是先把汤喝掉一半,再去添了半碗汤,把饼一点点撕碎放到汤里,连汤带饼一块吃,最后再吃肉。
李时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廉,人廉我转。”程小蚁望着汤碗里的肉,思索了片刻说,“这门生意不能再做了,再做下去的话就是拼价格。一来,咱拼不过人家,二来,只要在价格上开战,就没有赢家。所以,咱现在就得琢磨着改行当。”
“可是小蚁哥,你想好做什么行当了吗?”李时悦听到程小蚁说话,马上就把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
程小蚁面色肃然地摇头。
“哥,你别光顾着吃,倒是也想想办法呀!”见李金楼一直低头喝汤,李时悦不满地推了他一把。
李金楼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小蚂蚁那么聪明都没辙,我能有啥法子?”
“小蚁哥,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李时悦眼中满是希望地注视着程小蚁。
“如今生意都不好做,哪个行当都争得厉害。”程小蚁黯然道,“再说,做什么生意都要有本钱。”
李时悦听毕,眼里的光也黯淡下来。
李金楼依旧旁若无人地吸溜吸溜地大口喝着汤,吧唧吧唧地嚼着饼,直吃得满头大汗,一嘴油光。
程小蚁见李金楼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把碗底的肉津津有味地吃光。
的确!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当下该吃饭就把这顿饭吃好。想到这,也让李时悦不要担心。
李时悦见程小蚁不再忧虑,便也高兴起来,她饭量小,把自己的饼和汤又分了一半给他。
三人都吃完了,就见李金楼朝程小蚁哈哈一笑:“有我这个兄弟,你是不是该到文殊院烧炷高香?”
“就这?”程小蚁望着面前的空碗,不屑地哼了一声,“做梦去吧?”
“是这。”李金楼却像做贼似的看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成好几折的纸放在桌上,推到程小蚁跟前,示意他打开。
看着李金楼讳莫如深的样子,程小蚁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成都府衙的告示。
大意是:益州交子务因公务繁钜,现公开招募贴司一名。要求:年富力强,懂算学,善理财。招募考试分三科,为珠算、博弈、策试,本月十五日开考。一经录用,月俸700钱,下面的日期就是今天。
不用说,这一定是李金楼的“杰作”了,从“官方新闻公告栏”上把面向全城的告示偷揭下来,如果被逮着,一顿板子铁定是要挨了。
“这桩生意怎么样?”李金楼压低了声音,“不用本钱,不会赔钱,还不用降价。”
程小蚁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
益州交子务——自己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下好了,老天终于开眼了。
程小蚁望着李金楼,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一炷高香怎么够?至少也得在你李大菩萨脸上多贴他几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