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益州交子务招募考试的日子，程小蚁远没想到应试的人会如此之多。
原本昨日的面试就筛掉了三成人，可今日至少还有上百人参加笔试，而最后只录取一名，真是名副其实的百里挑一。
和其他州府衙门相比，成都府衙的规模更为宏大、庄严。普通府衙通常只有大堂、二堂，三堂，而成都府衙多出一个四堂，即今天考试的所在地——益州交子务。
天刚蒙蒙亮，成都府衙门前就排起了一条蜿蜒的长龙。门前原有的铺房，临时改成了“安检屋”。这是为防止考生作弊，增加的程序，进入的考生要脱掉衣裤、鞋袜，从头到脚接受检查，确保不会有任何与考试无关的东西进入考场。
一番“安检”下来，又有十几名考生被淘汰，合格的考生可进入内堂，按桌上贴的名字找到自己的座位，准备应试。
东方的第一缕晨光如同细丝般穿透薄雾，照在“益州交子务”庄严的匾额上，知府钟慎如携吴怀璧、曹大丰等一众吏员也早早来到考场，准备亲自见证今日考试的全过程。
考生、考官皆已就座，考生的家亲眷属可在堂外观看等候。李金楼、李时悦兄妹也来到现场，为程小蚁加油助威。
曹大丰是这次考试的考官，只见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对众人朗声说：“今日考试分珠算、博弈、策试三科，为淘汰制。一科取前三名进入下一科，二科取前两名进入三科。第三科获胜者，便被录用，都听明白了吗？”
众考生齐声答是。
紧接着又公布了诸如“不准交头接耳，不准东张西望，不准伸懒腰打哈欠，不准坐姿不端”等一系列考场纪律。
最后，书吏拔掉漏壶上的塞子开始计时，第一科考试正式开始。
这科的题目是——益州交子务半月内的收益核算。
考核要求有两项：计算速度和准确性。
有书吏将半月的收入与支出各项目当众宣读一遍，之后将誊写的账目贴在一块木牌上，由一名衙役拿着牌子在考场四周再巡回展示一遍，供考生更准确地了解核算的项目。
须臾，考场里的算盘声就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程小蚁在考前做了充分准备，王家的“封杀令”让他无法在成都民间的金融机构立足，但王昌懿的手就算伸得再长，也不能干涉益州交子务的招募。
程小蚁从小就对算学颇为喜爱，父亲程敬之教会了他珠算。长大后，做生意的账目都是自己核算，乃至生活中但凡涉及数字的，他都会用到“珠算”，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力量在指引着他：终有一日会用到这门技术。
他又把东汉算学名家徐岳的《数术记遗》重读了一遍，并将其中珠算的部分重点研读，又经过一番操作演练，直至速度超快，信心满满。
表面上看，这科的考题并不难，只要用“总收入”减去“总支出”就可得出“净收益”。难的是考量这道题的两个标准：速度、准确性，还有就是时间——半个月内。
若是一天还好说，可这是半个月的账目，这么大的机构，人吃马嚼，车船用度一类的日常支出就细划成二十几项，况且每个项目每天的数目也都不同，核算起来确实繁琐异常。
好在程小蚁有自己的诀窍，书吏在宣读收入及支出条目的时候，他就直接在算盘上计下数字，根本不用再去看纸质的誊写账目。
他运指如飞，算盘珠子像除夕夜里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不消两刻钟，第一遍的计算结果就已完成。为了保证准确，他想再验算一遍，谁知就在这时，居然有人交了卷。
“有人比我还快？”程小蚁暗自吃惊，定睛看去，全考场第一个交卷的人居然是王记银号的少东家王争。
他为何会来？王家富甲一方，怎么能瞧得上交子务内月俸700钱的职务？
兀自思忖间，第二个人也交了卷。这个人他也认得，赫然是昌盛银号的二公子陈梦悠。
程小蚁更加纳闷：一次衙门的入职考试，怎会成了成都银钱业富二代的角斗场？
第一科要进不了前三名，就没机会参加接下来的考试了，眼见又有两名考生答完，程小蚁再不敢有半点耽搁，聚精会神地完成一遍验算后，也匆匆交了卷子。
一个时辰后，第一科考试完毕，考官那边有了结果，标准答案贴在牌子上公布出来。
“第一名王争，用时两刻，结果准确无误。”曹大丰当众宣布。
堂外，王猛和王家的一众家丁纷纷鼓掌叫好。
“第二名陈梦悠，用时三刻，计算结果准确。”
陈家的随从也是一阵欢呼雀跃。
“第三名……”曹大丰拿过一张试卷。
程小蚁一阵紧张，眼睛瞪得如同鸡蛋般大小，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是我，是我，是我……”
“第三名……”曹大丰重复了一遍，眯着眼看了看，“蒋在，用时半个时辰……”
话音未落，程小蚁右首边一名长得一脸苦瓜相的考生，顿时瓜熟蒂落，旁若无人地跳起来，高喊：“是我，真的是我！我过啦！”
程小义的心骤然落了下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塌了下来。真是可惜，只一个回合，自己便被“斩落马下”。
就在这时，书吏又拿着一张试卷，匆匆走到曹大丰身旁，递上前去低语了片刻。
“刚才公布的结果有误。”曹大丰闻言，又比对了一下，将两张试卷高高举起，“蒋在和程小蚁用时相同，但蒋在计算的结果错谬。”
曹大丰又清了清嗓子，宣布：“所以，第三名——程小蚁。”
要不是身在大堂，程小蚁也要跳起来了，原本失落的情绪，瞬间又被点燃。他一边念着“佛祖保佑”，一边一个劲地拍着胸脯，生怕心脏会冲破胸腔蹦到外面。
堂外的李金楼、李时悦，则旁若无人地欢呼雀跃，为他打气助威。
那边官吏席上的程敬之听到“程小蚁”三个字的时候颇感意外，在考生中仔细辨认之后，果真发现了儿子，表情也倏忽间变得阴晴不定。
前三名既已决出，意味着其他考生都被淘汰，虽是哗然一片，但众人也只得离席退场。顷刻间，偌大的堂内只剩下程小蚁、王争、陈梦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