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陋巷之中,程小蚁正和一名布衣少妇、两名黑衣汉子,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幼童聚在一起。阳光正照着他们的笑脸,他们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幼童正是第一个给他捧哏、提出活着就是要逆天改命的“鼻涕虫”,少妇是准备买话本而被李金楼阻止的顾客,两名黑衣壮汉也是把程小蚁当骗子控制住的“见义勇为”之士。
这些人都是程小蚁花钱雇的“托儿”。程小蚁掏出钱,分发给众人。幼童眉开眼笑地亲了他一下,蹭了他一脸鼻涕。
分完钱,程小蚁重回到摊位前。
李金楼擦了擦汗,笑道:“咱们做的是正当生意,你非得雇那些人来当托儿,有这个必要吗?”
程小蚁用袖口抹了一把嘴角,坚定地说:“不这么做,就不足以成势。人们不是想买便宜的东西,而是想买觉得占了便宜的东西。我们不经过前面的一番折腾,而是上来直接就卖20文钱,根本达不到现在的效果。”
“你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开窍了。”李金楼拍了一下后脑勺。
“要得嘛!你是笨,又不是傻。”程小蚁眨着眼睛笑了,眼中闪动着顽皮的光芒。
李金楼也笑了笑,指着别在程小蚁腰间的竹筒。
程小蚁坏笑着把竹筒丢过去。李金楼以为是水,却不想里边装的竟是红色的颜料。李金楼疑惑地望向程小蚁,程小蚁指了一下旗上“买话本,赠存款”那几个红色的字。李金楼翻了翻白眼说,字写得不错,下次别写了。随后,又把竹筒狠狠地丢还给他。
事实上,两个人早就认识,李金楼是一名牙人,和程小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托儿”。
联合全盛银号的跨界促销是程小蚁的主意,底层逻辑是:让供应链中每个环节都有利可图。顾客觉得占了便宜,全盛有了客源,李金楼赚到了佣金,他自己卖了话本也赚到了利润。只有共赢的生意才能长久。
突然,人群骚乱起来,间或听到几声闷如擂鼓的吆喝传来:“快走,快走,这儿不做生意了……听见没有?都给我滚开……”
两个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人群像潮水一样向两边分开,七八个高矮不一,半敞着衣襟的汉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歪戴纱帽,斜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程小蚁和李金楼。
李金楼认得此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无赖杨三。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哥呀。”李金楼赔着笑脸迎了过去。
杨三瞪着李金楼,语气不善地说:“我们认识吗?”
“三哥的大名,那可是响当当。在这片儿混的,谁敢不知道?”李金楼脸上继续堆着笑。
“收拾东西,滚蛋。”杨三一脚踹翻了摊位,话本顿时散落了一地。
李金楼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常年混迹在市井之中,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跳过来一把揪住杨三的衣襟,愤然举起拳头。
“哟!”杨三镇定自若,指着自己的脸说,“来,朝这打。一拳下去,三爷的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见状,随行的几个泼皮无赖嗤笑着凑了过来。
杨三继续推搡着李金楼,就等对方动手,以便借机讹他。
众人见有热闹可看,齐刷刷往后退出一丈开外,中间留出“斗兽场”般大小的空地。
王猛隐藏在人群中冷眼旁观,杨三一伙前来闹事,自然是王争吩咐他办的事。
李金楼额角的青筋陡然暴起,转念一想,双方实力悬殊,他铁定斗不过无赖,趁人不备,突然扭头就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孬种。”杨三冲着李金楼的背影仰天大笑,其余几个泼皮也哄笑起来。
就在这时,程小蚁大喊一声,插在地上的那面大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众人纷纷像潮水一样往两旁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程小蚁拖着大旗朝杨三一伙走去,旗杆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杨三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下颏几乎扬到了天上,嗤笑道:“你朋友都跑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大瓣蒜?快滚吧!”
程小蚁毫无畏惧,举旗朝杨三冲了过去。杨三未料他如此有种,吃惊地张大了嘴,犹如木头桩子一样钉在了原地。一旁那几个泼皮反应倒是挺快,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应战。
就在程小蚁距离杨三还有不足三步远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紧接着,他惨叫一声,双手捂着肚子,面孔瞬间扭曲,看起来十分痛苦。
难道是哪路大仙儿上身了不成?众泼皮骤然一惊,不由露出错愕之态。
下一刻,李金楼龇牙咧嘴地抄着一根烧火棍去而复返。原来,他并不是怯战逃跑,而是怕对方人多势众,没有称手的家伙打起来会吃亏。李金楼刚一站稳,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程小蚁躺在地上,脸上满是汗水与尘土的混合物。突然,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夕阳如血,洒在程小蚁身上,和他吐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愈发显得猩红无比。
李金楼见状,忙跑到程小蚁面前,急道:“小蚂蚁,我回来晚了,都怪我。你怎么样?”
程小蚁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杨三,有气无力地说:“他……”
杨三听后一惊,深感冤枉,解释道:“我……我可没动过他半根手指。”
“你他娘的骗鬼呢?你若没碰他,他能伤成这样?”李金楼举起烧火棍,朝他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杨三心中发颤,闪身躲开,正想逃跑,突然反应过来,他要是就这么跑了,万一程小蚁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惹上了人命官司。
此时,程小蚁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嘴里还在大口地呕出鲜血,含糊不清地说:“快,快去报官。”
杨三跑回到程小蚁身旁,掏出一串钱,丢在李金楼面前,故作镇定道:“算我倒霉!你赶紧带他找个郎中,他怎样都与我无关。”
言毕,和那几个泼皮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李金楼不屑地看了一眼地下的钱,抡起烧火棍还要接着追。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一只手拽住,低头一看,竟是程小蚁在拽他。
程小蚁断断续续地说:“胖子,让……让他们去吧。”
“他们把你伤成这样,我一定给你报仇。”李金楼目中含泪。
程小蚁摸起地上那串钱揣进怀里,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冤冤相报,啥时候是个头儿?”
“那你忍着点儿,咱们这就去看郎中。”李金楼说话间带着哭腔。
人群外面又是一阵骚动,几个官府的衙役分开人群,闯了进来。
李金楼喜出望外,忙道:“小蚂蚁,你不是要报官吗?官府的人来了。”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原本一动不动的程小蚁,竟然瞬间跳了起来,因动作过大,不小心打翻了腰间的竹筒,红色的颜料溅了一地。他却顾不上这许多,转眼就跑没了影。一个衙役见到程小蚁的反应,呼喝着追了出去。
李金楼诧异地捡起竹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程小蚊刚刚吐血的地方,用手指沾了少许血液,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接着又嗅了嗅竹筒里,两者的气味竟然一模一样。
李金楼顿时明白过来,不禁破涕为笑:“臭蚂蚁,死蚂蚁,谁的瓷儿你都碰啊。”
未等他松一口气,又有两个衙役加入追逐程小蚁的行列,剩下的几个衙役则朝李金楼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