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争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程小蚁原本只要把众人刚说过的话，照着说一遍就万事大吉，但他却不想说谎：“回掌柜的话，我的确没注意它有几条腿。”
这是实话。
再者说，甲鱼腿都浸在汤汁里，不捞出来根本就看不到。他也不可能在上菜之前，把甲鱼捞上来看看缺没缺腿再放回去。
梁掌柜冷哼一声，把甲鱼丢回砂锅，让小厮把采购老吴找来。
老吴也咬死了说，购进的所有甲鱼都不缺腿。
还没等这一圈折腾完，米师傅就不乐意了，冲着程小蚁闷声道：“有错就认，别总想着往别人身上扣屎盆子。”
言毕，朝众人挥了一下手里的锅铲，率先下了楼。
程小蚁苦笑不语。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没什么可辩白的。
其他人也跟在米师傅的身后下楼，每个人走过程小蚁身边时，或是怒目而视，或是横眉冷对，就连那小厮都拿着笊篱恶狠狠地冲他挥了一下。
程小蚁哭笑不得，这真是应了一句话：茅房里扔石头——激起民愤（粪）。
可最冤的是，别人丢的石头，却算在了自己头上。
梁掌柜故意视而不见，继续问：“老吴进货的时候没问题，捞的时候没问题，米师傅做的时候还是没问题，你自己说，问题出在哪儿？”
“您的意思是——那条腿被我吃了？”程小蚁恍然大悟，梁掌柜用的是“排除法”，别人都没问题，有问题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王公子何等人物？总不能是他自己吃了，再来冤枉你吧？”梁掌柜谄媚地看了一眼王争，“人家拿你当朋友，你却做出这等事来，当真是糟践了‘朋友’二字。”
王争笑而不语。
程小蚁顿时心头一紧，刚才的确怀疑过王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一个人实在不该怀疑朋友。
想到这，程小蚁硬着头皮说：“没准儿是跟鱼缸里别的甲鱼打架，腿被咬掉了。再或者，它天生残疾啊，就生了三条腿。”
“你还是去写话本吧，在我这里的确是屈才了。”梁掌柜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那表情俨然已经破了案。
“现在的年轻人呐……什么都敢做，就是不敢说真话。”忽听一声长叹，王昌懿和曹大丰从包间里走了出来。
程小蚁见是王昌懿，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王员外，请放心。”梁掌柜忙迎上前去，瞥了一眼程小蚁，表情变得十分凶狠，“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好，一定包您满意。有句不该说的话……”
梁掌柜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地乜斜了一眼程小蚁：“虎心隔毛翼，人心隔肚皮。令郎再交朋友的时候，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了。”
“多谢梁掌柜提醒。”王昌懿点点头，在经过程小蚁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要走正道，回去多跟你父亲学学。”
程小蚁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朝梁掌柜望了一眼，梁掌柜此时的表情已变得阴冷无比。
梁掌柜想逼自己就范，但我是程小蚁，往我身上泼脏水——下辈子吧！
他把腰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依《大宋刑律》，若要给人定罪，人证、物证、口供，三样缺一不可。说我偷吃了甲鱼，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口供何在？”
梁掌柜见程小蚁当着外人顶撞自己，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有了决定，指着砂锅里的甲鱼说：“此为物证，王公子见你端上餐桌，你自己也承认。”
“不错。但人证呢？没有人看见是我吃了甲鱼腿，米师傅他们的话也只能说明少的那条腿与他们无关，并没有说是我所为。”程小蚁据理力争。
梁掌柜淡然一笑，又派人把酒楼各部门的人叫了上来。
“你们是不是亲眼看到程小蚁偷吃了甲鱼腿？”梁掌柜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划过每个人的脸，“你们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众人异口同声答道：“是！”
梁掌柜的意思众人心知肚明，再加上程小蚁也没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真相不重要，谁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才重要。
程小蚁目瞪口呆，声音也因气愤颤抖起来：“好，就算有人证、物证，但若想要我自己亲口承认……”
话只说了一半，便冷笑一声，用挑衅的目光望着梁掌柜。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明，以梁掌柜的聪明才智自能体悟得到。
“年轻人，话不要讲得太满。”梁掌柜像似吃定了程小蚁，伸手道，“把王员外这餐饭的账单拿来。”
程小蚁狐疑着递上，梁掌柜伏在他耳旁，指着账单低语了几句。
程小蚁瞬间脸色大变，额头上的青筋陡然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