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味道若有十分,那么至少有七分在锦里。
锦里的味道若有十分,那么至少有七分在百福楼。
到了百福楼,若不尝尝这里的“清蒸甲鱼”,实在是遗憾得很。王昌懿虽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却也不想留下这个遗憾。
程小蚁端着“清蒸甲鱼”送上了他们的餐桌。王昌懿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道菜,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程小蚁没想到王家父子会留下继续吃晚饭,他们家跟王昌懿的恩怨可谓一言难尽。既然碰上了,就只能加倍小心。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王争从包间里出来,和他打了下招呼便下楼了。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楼板都被踏得呼扇呼扇直响。
程小蚁急忙打起精神,因为除了酒楼的梁掌柜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楼梯发出这种响动。
梁掌柜身材肥硕,身体的高度和宽度几乎相等,简直就像个肉球,给人一种十分滑稽之感。但他做事,却一点都不滑稽。
平时酒楼的大小事务都由领班解决,今天不知出了什么事,居然他会亲自出面?
程小蚁刚想到这,就见王争跟在梁掌柜进了包间,不大一会儿,梁掌柜就端着个砂锅从里面出来,指了一下程小蚁。
程小蚁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殷勤地赔着笑脸说:“掌柜的,您有什么吩咐?”
梁掌柜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砂锅递向程小蚁:“端着。”
程小蚁接过,不禁怔了一下——这是一口装着鲜汤的砂锅,一整只甲鱼就在里面。甲鱼的背甲和头浮在汤面上,四条腿沉在汤底。
这正是自己上的那道“清蒸甲鱼”,难不成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这个工夫,酒楼的主厨米师傅,还有七八个帮厨都从楼下上来,在梁掌柜面前站成一排。有的手里还拿着锅铲、菜刀、笊篱,这些厨房里的家伙事儿。
梁掌柜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缓缓掠过,最后停在米师傅的脸上。见此情形,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梁掌柜指向盛甲鱼的砂锅问道:“你做的?”
米师傅有点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梁掌柜听毕,突然做了一个让众人都很惊讶的动作,他抓住甲鱼的背甲,把整只甲鱼从锅里提了出来。
汤汁滴滴答答掉在地板上,洁净的地面很快就呈现出一片斑驳。
梁掌柜浑然不觉,把甲鱼又往米师傅的眼前凑了一下:“你能肯定,当时做的就是这只?”
米师傅望着眼前的甲鱼,不免有些犯蒙。
看着米师傅一头雾水的样子,梁掌柜闷声提醒道:“看腿儿。”
米师傅瞪大了眼睛。
程小蚁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原本四条腿的甲鱼赫然少了一条右前腿,变成了三条腿。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米师傅浑然不知地望向梁掌柜:“这是,啥意思?”
梁掌柜不满道:“你做的时候它有几条腿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挨刀。
米师傅这才发现异样,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四条。”
梁掌柜又把阴冷的目光又转向米师傅旁边的一名小厮。
小厮仿佛被这目光电到了,哆嗦了一下,连忙说:“我,我捞的时候也是四条腿。”
这时,王争从包间里走出来,解释刚刚发生的事:“刚要吃这道菜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条腿,原本就是三条腿,就该事先说明。若是三条腿的甲鱼,还按四条腿的价钱卖,便是以次充好,有欺诈之嫌。”
梁掌柜忙不迭地陪着笑脸:“王公子说笑了,百福楼既是成都第一楼,又如何会做这种因小失大,不守诚信的事。”
“我自是信得过梁掌柜。”王争看了一眼程小蚁,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可菜是我这位朋友上的,为了排除他的嫌疑,我才不得不请梁掌柜来,亲自给断断案子。”
王争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既然不是程小蚁的问题,就一定是其他环节的问题。
程小蚁突然觉得很感动。朋友,一个多么亲切又珍贵的称呼。他虽然跟王昌懿结怨颇深,但跟王争的交情还不错。
恩怨毕竟是上一代结下的,不应该影响到这一代人的友谊。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众人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望向程小蚁的目光却仿佛都写着“势不两立”四个字。
梁掌柜的目光也像箭一样射向程小蚁:“你见到它的时候,是几条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