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程小蚁的车技赞不绝口。
程小蚁表面上一副沾沾自喜之态，心里却开始怀疑起紫衫客等人的身份。
若在荒郊野外遭遇悍匪，为了苟活而以命相搏，还说得过去，可紫衫客不愿报官不说，还处处对黑衣女子施以杀手，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现在有些担心黑衣女子，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落落寡欢之感。
经历这么大的阵仗，短髭男子始终没有一丝声音，除非死人能这么安静。
程小蚁慢慢减速，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嬉皮笑脸地说：“老哥，跟您商量个事。”
紫衫客道：“小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程小蚁嗫嚅着说：“您能不能先把账结了？然后咱们再走也不迟。”
钱，就像试金石。
一个人是不是大方，不是嘴上说的，而要看实际行动。
到大西门的车费是20文，紫衫客又加了1贯零200文，前前后后一共1贯零220文。
车厢里沉寂了一会儿，忽听紫衫客哈哈一笑：“小兄弟，你是怕我赖你的车钱不成？”
紫衫客的话虽是笑着说的，但言语间颇有不悦。
程小蚁在一处人流密集处停下马车，跷起二郎腿往车厢上一靠，悠闲地哼起了小曲：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白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多少高堂名利客，皆是当年放牛郎……
随从一把拉开车厢遮帘，面有愠色：“为何不走了？”
“人无信不立，钱失用必亡。”程小蚁意味深长地望向紫衫客，眼角余光却瞥向短髭男子。
他的头靠在车厢上，胸脯一起一伏似还在昏睡之中。
难不成被下了迷药？
程小蚁心中一凛，这样的情节在话本里屡见不鲜。
紫衫客朝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从怀中掏出几张交子递了过去。
程小蚁数了一下刚好300文，小心翼翼地揣入怀里，贴着包炊饼的纸袋放好。里边还剩两个炊饼，办执照的钱和晚饭都有了着落。
紫衫客唰的一声再次拉上遮帘，淡淡道：“这是定金，待到了地头，1文都不会短你的。”
钱，并不会让人变坏，也不会使人变好，它只能让人暴露真实的自己。
程小蚁眉开眼笑地把钱揣入怀中，探问道：“老哥，您方才说要赔我辆新车，是真的还是假的？”
话音刚落，就听车内那随从轻叱了一声：“小子，不要太过分！”
程小蚁也不吭声，继续哼着小曲，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钱，可以让高贵的人更高贵，卑鄙的人更卑鄙。
很明显，程小蚁认为这300文钱还看不出紫衫客是高贵还是卑鄙。
不远处，走来一队巡街的官兵。
紫衫客若无其事地把脸凑近遮帘说：“小兄弟，你以为是我怕见官吗？”
“老哥的意思，难道是说……我怕见官？”程小蚁嘿嘿一笑。
“你的车是什么车，一定比我清楚。”紫衫客的声音像裹了一层冰，“成都府衙明文规定：凡是正规车辆，皆要有标记、号牌。那边刚好有官老爷，不然我们前去理论理论？”
程小蚁听毕，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紫衫客的言行虽有异样，但都是自己的推测，万一被官府发现自己驾的是黑车，那个结果才是真正的不妙。
想到这，他赶忙抖起缰绳，催马再走，心里却问候了紫衫客的十八辈祖宗。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大西门已遥遥在望。
车厢内的短髭男子似有些清醒了，突然意识到不对，喝问道：“你……你们是何人？我怎会在这里？你……你们到底是何人？”
程小蚁听到车厢内的异样，心头又是一紧。
若按紫衫客所说，短髭男子既是他的朋友，又怎会不认得他？
“老秦，你连我都不认得了？”紫衫客对短髭男子醒来似也觉得意外，故作亲昵地笑笑说，“你这病，是该找个郎中好好看看了。”
说话间，朝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短髭男子正待仔细辨认之际，突见随从已伸掌如刀，在他后脑上击了一下，只听一声闷哼，顿时又昏了过去。
程小蚁的神经再次绷紧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紫衫客才是劫匪？黑衣女子真是官差？
若是如此，怀揣巨款之人便不是紫衫客而是短髭男子？再不就是紫衫客想将其“绑票”。
想到这，后背的冷汗瞬间就已浸湿了内衫，车速也降了下来。
紫衫客把厢帘拉开一条缝隙朝外面望去，再往前三十丈远，就是成都的西城门。
这里连接的不是城郭的主干道，人车较为稀少。门楼内，一个城门吏和几名守城士卒无所事事地摆着“龙门阵”，间或对进出的车马、行人象征性地查验一下便敷衍了事。
紫衫客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出了城，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谁知就在这时，马车竟又停了下来。
“为何又不走了？”紫衫客再也忍不住了，瞪眼怒喝道。
程小蚁跳下车辕，爱惜地拍拍辕马的头，意味深长地叹道：“想要马儿跑，就得喂马儿草。”
紫衫客知道他是故意的，和那随从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从也跳下车，走到程小蚁身旁，微笑着说：“小兄弟说得有理，不如我帮你吧。”
程小蚁急忙推辞：“怎敢劳您大驾？前面就是大西门，您二位再走几步就到了，再不，就麻烦二位换辆马车，我们有缘再会？”
眼前这坛水太深，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拿钱走人。
紫衫客闻言，不由须发皆张，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