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柔软的体温撞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间,万俟沧也愣住了。
很难想象,五煞之首驰骋北海,却在这一个拥抱面前,如此不知所措。
气氛安静,又有些尴尬。
陆黎昕也突然意识到了,此举着实唐突。
她迅速跳开,连忙看上看下地转移话题,仔细检查万俟沧周身,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为什么没有回府跟我会合?”
“这些打手是怎么回事儿?你跟他们交手了吗?你真的没有受伤吗?说不准是内伤,你有没有感觉哪里痛?”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题,着实把万俟沧问住了。
他能很明显察觉到,这话语中的关心和急切,绝非虚情假意。想来刚才自己没能在约定的时间内出现在她面前,陆黎昕是真的万分焦急。
万俟沧瞥了一眼地下血肉模糊的尸体,心中立马拿了主意。他既要隐瞒身份待在陆黎昕身边,自己身手不凡的事实定然不能在此时暴露。
他挠了挠头,眼中流露出面对打手时的害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编话答道,“少爷,你放心,我没事儿……”
“至于这些打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万俟沧挠挠头,“我没进这个胡同,往港口的方向跑了,想去叫人帮忙来着,结果我对城里的路还不是很熟……一不小心在那边迷了路,好不容易绕回来,就看见少爷你在这儿站着了。”
陆黎昕哪能识破万俟沧的心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看见他沾染了不少污渍和灰尘的衣服,尤其在心口前一处,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她眉间一动,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受伤了!”
万俟沧一惊,她的手已然伸到了心口前。
不行,再进一步,就要被她看见龙纹图案了!
他急中生智,立刻将气力凝于另一手的指尖,在自己后腰的位置也划开了一道小口子,忙摁住了她的手道,“少爷!”
“这衣服只是不小心扯破的,倒是方才与打手周旋的时候,划到了一下,你帮我看看?”
说着,他半转过了身,露出那道口子来。
陆黎昕的注意力自然全被吸引过去,她有些心疼地看着万俟沧自己刚刚制造的伤口,一边招呼家丁为他紧急包扎处理,一边自责道,“唉,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万俟沧道,“没事儿,一点儿小伤而已!”
万俟沧虽然不怪她,可陆黎昕心中依然满是歉意和感激。这次若不是他引开打手,她哪有那么轻易脱身?况且,他明明也很害怕那些人,却还是愿意自己去做这个诱饵。
虽然不知道最后是哪个见义勇为的大侠处理了这些打手,但她能确定的是,她这个小弟,是个十分讲义气的人,值得深交!
陆黎昕目光坚定,灼灼地望着他,道,“从今以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
“走,回府!”
却说另一边,钱府内。
书桌前的钱文轩满目着急,坐立难安,书桌上的文章更是就写了几个字,便再也无心继续书写。
他站起了身,又坐下,复望向窗外,嘀咕道,“这都大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原来他正是在着急自己派出去的打手还不见返回一事,内心不由得紧张,是否出了意外?
“轩儿,轩儿!”
耳畔传来几声疾呼,才把钱文轩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眸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此刻他正站在自己的身边,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儿?想什么这么入迷?”
这人生得略矮,看上去约摸四十的年龄,一身精细贵气的锦衣,眉目之间透着一丝精明能干的气息,正是钱文轩爹,也是钱府的当家主人——钱合祎。
“没、没事儿……”钱文轩眼神闪躲,连忙岔开了话题,道,“爹,您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哪知道你做文章如此偷懒?”钱合祎指着桌上空白的纸张,言语之间有一丝不悦,道。
他起身低头认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顺从道,“这……爹,儿子知错了……”
“看来你还是不打算在爹面前说实话啊!”钱合祎甩了甩衣袖,踱步道,“就你那点儿小眼色,还能瞒得过我?说吧,到底瞒了什么事情。”
钱文轩还在支支吾吾。
钱合祎一见,厉声道,“若还是不肯说,今夜就罚你抄四书一千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闻言,钱文轩吓了一跳,连忙道,“别啊爹,一千遍,这我一年也抄不完啊!”
钱合祎斜了他一眼,背过手,也不言语,但那气势已然如千军万马般重重压了过来。
百般纠结之下,他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赔笑道,“嘿嘿,爹,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是那日儿子被陆家小子害得落了水,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恶气,这才……这才派了几个打手,想……想给他一点儿教训。”
闻此,钱合祎的脸色微变,怒意登时爬了上来,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书桌桌沿上。“嘭”的一声巨响,将钱文轩吓了个哆嗦。
他的眼神跟着杀了过来,怒道,“蠢材!!真是蠢材!!”
“爹,儿子不明白……”钱文轩越说声音越小,道,“平日里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本来就不对付,以前我找他麻烦的时候,您也没说什么啊……这怎么今天我就成蠢材了?儿子不服……”
钱合祎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还说自己不是蠢材?这两天才出了天狼号上苦力被救一事,今日大审,水手暴毙,你不知道现在是船王府在彻查这件事吗?”
“陆尊那人,不查出个结果来誓是不会罢休的。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他家公子的麻烦,这不是明摆着把他的注意力拉到咱们家来吗?!”
“若是因此打草惊蛇,让他查出了咱们家背后的买卖,咱们家在沥海城还混不混了?!你还要不要当大少爷,过大少爷的日子了?!啊?!”
这话一出口,一下给钱文轩说懵了。
他原本以为此事做得隐秘,哪还会考虑到这一层上去?
钱文轩如晴天霹雳一般,瘫坐在椅子上,问道,“爹,此次是儿子犯浑了,可……可人已经派出去了,这可咋办啊爹?”
钱合祎面露麻烦的神色,皱紧了眉头,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计策。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快步走到了门口,道,“禀报少爷……老、老爷……”
他一见钱合祎也在里头,突然噤了声,好像生怕说漏了嘴似的。
钱文轩一拍大腿,道,“愣着干什么,进来说啊!”
那下人才连忙点头,边走边快言快语道,“老爷,少爷,出大事儿了,少爷您派出去的打手,全都死了!尸体就在东面一个死胡同里头,全部死得透透的!”
“什么?!”钱文轩震惊之余,不知所措地看向父亲。
谁知钱合祎只思索了一瞬, 忽然一击掌,朗声道,“好!”。
钱文轩大惑,“爹,这……好在哪里?”
望向儿子投来的疑惑的目光,他摆了摆手,反问那下人,道,“你确定全都死了?”
“回老爷的话,小的确定,”下人仔细答话道,“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尸体还没被清理,小的特地数过,与少爷派出去的人数完全符合,十二个,一个不少!”
这下钱合祎神色更加淡定,“世上最牢固的,永远都是死人的嘴巴,”他敛了神情,自顾自道,“这下就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钱府有关,实在是好极了。”
这下钱文轩稍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问道,“爹,十二个人去追陆黎昕的打手,被集中在一个死胡同里全部灭杀。您说,会不会是陆黎昕身怀绝技,能够以以一敌十?”
这样说着,钱文轩自己却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平日里那个样子,要真是武功盖世,还不早……”
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了。
钱合祎拈着胡须,点了点头,“如果是船王府的人,那么必然要留下一个活口,看来杀死打手们的,不是船王府的同路人……”
他喘了口气,又沉吟道,“只是……船王府,咱们不得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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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陆府。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陆尊一整日都在为流民安顿之事奔波操劳,现在总算是安排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才稍歇了一口气,打道回府。
他心中已有计较,要与陆黎昕仔细算算这几日她所犯下的事儿。
先是把钱家少爷钱文轩踢进了海里,后又假扮水手身份,偷溜上了天狼号……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谁料这还不算完,陆尊这才刚进门,便从手下口中得知,陆黎昕在城中与人追打一事的来龙去脉,险些又闹出了大事儿。于是,他这心里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孩子简直没有一天能让他省点儿心的!
眼下是船王府将她保护得好,可若真放任她再这么下去,一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这迟早是要出事儿的。万一真缺个胳膊少个腿儿的……后悔可就迟了。
“来人!”
陆尊气恼之下怒道,“即刻起,将少爷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