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中醇香逼人,陆黎昕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随便找了个墙边,坐了下来。
后边追的那些人交给闫玉儿,她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却说这闫玉儿,端的是生得丰神冶丽,但一双羽玉眉却又英气无比,再加上那一对深邃的眼眸,身段亦是丰姿绰约,颇有几分风韵。
她在港口这一带开酒馆,做的是走南闯北的生意,平日里自是见人自带三分笑。可来这儿喝酒的,都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主儿,闫玉儿长得虽妙,性子却泼辣非常,腰间那根长长的鞭子更不是吃素的。也因此,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在她的酒馆惹事儿!
只因陆黎昕常来港口转悠,照顾生意,两人一来二去相识之下,更觉得双方之间直率的性子很是相投,这才成了知交。
松了一口气,她靠在墙头,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四周安静,隔着一堵墙的热闹声也传了过来,陆黎昕仔细一听,正是酒馆包间中客人碰杯与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客人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朗声得意道,“这可是个大买卖,等分了工钱,小爷我得好好潇洒几天!”
接着传来另一道声音,言语间同样欣喜,道,“着什么急?不就是今晚的事儿了吗,来,喝!再喝一个!”
“干!”那人又道,“你说得不错,难得喝上这么好的酒,今晚船上的货一卸,便要离港出海,不知下回喝酒是啥时候了!干!”
“嗐!跟着咱老大干活儿,你还怕没有酒喝?”
……
陆黎昕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禁捏着下巴思忖:这些人像是某艘船上的水手,船今儿靠岸了,应该是来这个港口做买卖的,不是本地的船只。
而且听他们的语气,这买卖还不小。毕竟,水手都能分到那么多银两,想来此行货物不少,这船嘛,肯定也大。
最重要的是——这艘船今晚会出海。
这可是个机会!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悄悄潜入船上,只待它今晚离港,那这出海之事儿不就成了!
如此甚妙!这样一来,就此实现了她毕生的梦想,相信凭借她自己的本事,她完全可以在船上混得一席之地。之后,她就可以大展拳脚,前途无量!
再者,这陆府她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陆尊明明有言在先,再三叮嘱过让她不要再去港口。可如今,她不仅无视父亲之言再次出现在港口,还在港口“惹是生非”地将钱文轩踢进了海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父亲这回一定更要重罚于她。
现在出去躲一躲,兴许还能给这个矛盾一个缓冲的时间。
利弊分明,在心中盘算。陆黎昕眼神也坚定起来,说干就干!
她站起身子,离开了酒窖,藏在这几个水手的包间外头。
推杯换盏,水手们喝了个天昏地暗,喝得外头太阳都落了山。见了夜色,几人终于心满意足,纷纷醉醺醺地起身,晃晃悠悠地结了账,往外走去。
其中有一个水手的步伐稍显落后,嘴里一直嘟囔着“厕所、厕所”的,陆黎昕一咬牙,跟上了他的步子,心中已经想好了一套央求他带自己一同上船的说辞。
刚到茅厕外头,还没等陆黎昕上前搭话,谁料这人喝得实在是太多了,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陆黎昕一惊,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情况。
稍加思索,她很快拿了主意。只见她咬了咬牙,蹲下身子将这水手的衣衫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后模仿着那人喝醉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跟在了其余几个水手身后。
正走着,不料其中一人忽地回头同她搭话,道,“哎,我说……”
糟了!
陆黎昕心叫不好,就在自己要暴露的时候,她忽地灵机一动,装作脚下不稳,晕晕乎乎地跌在了地上。
“呕……”
她一边发出呕吐的声音,一边趁此机会,往脸上抹了一把灰。又害怕伪装不够,她索性心一横,又扑了一脸泥。
其余水手见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还记得要同她说话的事儿,纷纷大笑起来,勾肩搭背地再次朝外走去。
末了还不忘嘲讽她,道,“赶紧跟上啊,一会儿老大追究起来可不好交差……你说说你,不能喝非要喝那么多,看看,摔得跟狗吃屎一样,哈哈哈哈!”
夜色之中,几个醉汉都没有发现陆黎昕的伪装,她就这般成功地混上了船。
船上肯定是还有其他水手的,所以在开船之前,陆黎昕心知自己绝不能被识破,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静候开船。
出于对海上的向往,虽然登船不多,但陆黎昕深知船体构造几何,也清楚船舱在一船的底部,拥挤狭小,没事儿是基本不会有人去那儿的,非常适合藏身。
她保持着一步一摇、三步一晃的身形,熟门熟路地找出了通向舱底的路。
一路走来,果然没什么人。
“呼……看来这里就是船舱了。”她走了进去,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她打量了一番船舱,却发现这儿和自己之前不就才踏足过的雪蟒号,还有以前见过的那些船舱都不一样,顶有些高,似乎过于宽敞了。
管它呢,说不定这船就是这么设计的!
接下来,只要等开船就好了。她如是想着,不禁心中雀跃。
陆黎昕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船舱指的是舢板以下的空间,有货舱,也有人居住的舱室。底部的船舱构造狭小,出入口都仅够一个人弯腰躬身通过,空间有限,通风也不是很好。
她打起精神,此刻自己所处的这个船舱,并不算小,出入口都有一人高,不似寻常的底部船舱那般窄和拥挤。
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怪异。
“不会是我走错了吧?”陆黎昕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周围极其安静,安静得让她觉得有些莫名惊悚。
“……呜呜……呜……”
什么声音?!
陆黎昕瞬间像浑身过电一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她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是她听错了吗?
她明明听见了……
听错了,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昏暗的船舱,让她觉得周围的温度更冷了一分。
正在她不断地安慰自己的时候,那诡异凄惨的声音再次传来——
“……呜呜……呜呜……”
她瞪大了眼睛,这分明就是女人的哭声!!
但是,这里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哭声?
不对,到底是女人,还是女鬼?!
陆黎昕咽了口口水,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她想起前日自己混上雪蟒号的时候,船主所说——
“行船之时发现了个女人……当然是按照规矩,扔下海去了。”
扔下海去了,扔下海去了……
陆黎昕打了个冷战,该不会这艘船也是有血债的吧?!
那哭声,不会是被杀害的女子的鬼魂哭声吧?!
“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债有主啊……”陆黎昕越想越毛骨悚然,她心头恐慌不已,连忙双手合十,诚恳默念道,“妖魔鬼怪快离开,千万别来找我,可不是我害的你啊……”
不想,那哭声依旧不依不饶,萦绕耳畔,“呜呜……呜……”
这哭声断断续续,但却非常清晰,每一声都侵蚀着陆黎昕紧绷的神经,让她愈发地感觉毛骨悚然起来。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还没被这女鬼吓死,先被自己吓死了。
陆黎昕捏紧了拳头,紧咬后槽牙,仔细地聆听起来。
然而,她发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自己脚底下传出来的!
她脸色煞白,周遭的温度再降一分。
努力按住狂跳的心脏,陆黎昕屏住呼吸,轻缓地趴了下来,使自己贴近了地板。
她找了条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耳边那凄厉的哭声愈发瘆人,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靠!”
她心一横,暗中念道,是人是鬼都他妈来吧!
一咬牙,鼓足了勇气,陆黎昕朝缝隙下望去!
意料之中的黑暗一片。
她转动眼珠子,想要努力的适应黑暗,以看清更多、更具体的东西。
“呜呜……”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地对上了缝隙中的一双眼睛!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啊——!”
陆黎昕活见鬼似的被吓了一大跳,她陡然起身,心如鼓点,砰砰作响。
眼睛!
她看见了一双眼睛!
陆黎昕惊得跌坐在地,转身就想爬起逃走。
可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不对!
虽然无比恐怖,但……
那是人的眼睛!
想到这里,陆黎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着这个宽敞的船舱。
忽然,灵光一闪。
“原来这就是它宽敞的原因啊。”她默默道。
她所在的这一层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船舱底部,因为,底下还有设有一层暗舱。
那一层很黑,而且似乎困了不少人。她方才看见的眼睛和听见的哭声,都是那些人发出的。
她心觉此事定有隐情,思绪渐渐地冷静下来。
陆黎昕虽然很想出海,但还是很有原则的,总不能上艘黑船,与海盗为伍吧?
那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她赶紧爬起身子,四处探寻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把自己所在的这一层摸了个遍,却始终没有发现可以通往下层的门。
看来,暗门不在此处。
陆黎昕理了理衣服,将水手的头巾往下拉了拉,走出了船舱。
这个点船舱内活动的人并不多,根据那些喝酒的水手所说,他们今晚有很重要的卸货任务,所以现在应该都在甲板上待命。
她小心翼翼地避过水手耳目,从原本所在的船舱又往下走了一层。
这一层是储水仓,用来储存淡水资源,以保证在海上长途航行时对淡水的需求。
陆黎昕一路走来,找得非常仔细,连壁上的纹路都不曾放过。
“这是……?”她一手摸到一把冰凉湿润的东西,定睛一看,恍然大悟道,“是苔藓啊。”
储水仓阴暗潮湿,很容易滋生苔藓。
但是……
她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的角落。
整个储水仓内,遍布苔藓,唯有那里干干净净,看不见任何苔藓。
没有苔藓的地方形成的形状酷似门的形状,毋庸置疑,正是因为——那处有门,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所以苔藓稀少,清爽干净。
陆黎昕往那处走去,再三确认周围没人,才尝试开门。
与她所料无二,这里正是暗门所在。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更下层。
方一进入,空气中便传来难以言喻的味道,可谓是臭气熏天,难闻至极!
陆黎昕站在楼梯的最高处,向下望去。
只见里面人头攒动,有男有女,个个都是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眼中更是灰暗无光,整张整张枯槁的脸上都丝毫不见生气与神采。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苦力的服饰。
破旧的鞋子,褴褛的衣衫。
陆黎昕瞪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足以说明,这艘船是一艘贩卖苦力的海盗船啊!!
奴隶们的哀声直击陆黎昕的心底,这些人同样为人,却要遭受这般的压榨,实在是毫无天理。
她今天便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现在船还没发动,正是放走这些人的好时机。
而且自码头到她船王府的路线,她再熟悉不过了。
就这么定了!
她正要打开舱门,呼吁大家一起去船王府避难,一扭头,却正对上墙面上的海盗图腾。
那是一只凶恶至极的狼头,双瞳血红,底下还有火焰的纹路。
陆黎昕脸色一变,因为这图腾她认识,这艘船是——
北域五煞之一,炎猎的船!
天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