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来往?
陆黎昕攥紧了拳头。
好个“断绝来往”!!
没想到陆尊为了限制她登船出海,竟然放出这般狠话!
难怪今日这一路走来,连个跟她打招呼的人都没有,见到她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沥海城中,谁人不敬畏船王陆尊?船王连这样的话都撂这儿了,那些人能不见她就跑吗?!
她本以为,昨夜钥匙的事情后,父亲是理解自己的,那她便有信心迟早能够说服父亲,让自己追逐那出海的梦想。
但是在看到这画像与上面的字时,陆黎昕终于意识到,此事恐怕绝无转圜的余地了。
陆黎昕紧咬着后槽牙,怒火直冲心头,冲上前去,一把就扯下了自己的画像。
她一边推开人群,一边将画像扯得稀碎。
可惜的是,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手里的画像倒是扯碎了,陆黎昕一扭头才看到,整条街道的墙边,隔三差五接连贴着她的画像。单凭她去撕,是根本揭不完的。
这座城,此刻宛如一座偌大的牢笼,独独困住了她。
她明明看见所有的人,街边的小贩、码头的搬运、船上的水手……所有人都是自由自在的,做着自己该做的或是喜欢做的事情,只有她,只有她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锁住了双翅,动弹不得。
这就是她父亲的铁血手段,她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她放弃了继续撕扯画像的念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脑子里盘算的全是如何与陆尊理论的话。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人声,她抬眼一望,原来是钱文轩等人。
果然是冤家路窄!
此刻,钱文轩与他的一众狐朋狗友正打港口的另一头过来,一见街边贴着陆黎昕的画像,立马就嘲讽开来,道,“哎哟,这不是咱们陆大公子的画像吗?怎么都贴到这儿来了?”
他凑近一看,将底下那行字阴阳怪气地念了出来,摇头晃脑道,“啧啧,船王居然要和儿子断绝关系。要我说,这种混账王八蛋儿子,留他何用呀,不如趁早断绝了关系才好!!”
这话直接狠狠撞在了陆黎昕枪口上。她本来就憋着一口火气,登时便上前,反讽了回去道,“哟,怎么大老鼠也说起话来了啊?”
闻言,钱文轩也挺直了身板,合起扇子,指着那画像道,“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老鼠?你现在,不过就是一只丧门之犬罢了!哈哈哈哈!!”
“是啊,什么船王之子啊,他就是个棒槌,只会丢脸罢了!”周围的人附和,一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钱文轩眼中阴险得意,陆黎昕这家伙既敢作诗辱骂于他,他是断断不会放过一切打击她的机会的。钱府与陆府一向不和,屡次明里暗里地挑衅,就是为了取陆府而代之。
如今看见陆府后人陆黎昕这般的模样,钱文轩丝毫不掩藏内心的兴奋。
陆黎昕冷笑一声,道,“丧门之犬?你爹没有教你吗?这城中谁人不知,钱府,地位乃在我陆府之下!你说我是丧门之犬,那你呢?你连狗都不如?”陆黎昕越骂越勇,“你就是个只会背地里耍些小手段的小人,与教书先生告状,在这里对着我的画像指手画脚,何曾像个真男人一样正面出击?你就是个蛇鼠之辈,自己也不嫌害臊!”
钱文轩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气得直跺脚,他指着转身欲走的陆黎昕,大声呵斥道,“陆黎昕你别狂!我告诉你,我可知道陆府不让你出海的真正原因!”
什么?
陆黎昕的脚步顿住了。
只听身后钱文轩他继续道,“陆黎昕不能出海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什么高僧算命……!”
陆黎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眯了眯眼,尽可能的保持镇定。
她不能出海的真正原因乃是因为她是女儿身,这可是绝密之事,他怎么可能知晓?!
看着钱文轩自信满满的样子,陆黎昕有些慌了。
怎么办?
要是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岂不是……?!
众人的注意力全被钱文轩拉了过去,而陆黎昕她鬓边滑落冷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此言一旦说出,不说她的性别暴露,父亲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都白搭了!
不但她自身难保,更会因此影响陆尊声誉。正因为她是“儿子”,当初海难中被救的人才认为她是“天赐圣子”,要是知道她是个女儿,那还得了?!
不行,她不能让钱文轩说出来!
陆黎昕攥紧了拳头,脚下的步子也迈了开来,哪怕是要当场把他揍晕过去,今日也绝不能让他开这个口!
谁知那钱文轩已快语说出,道,“其实啊,就是因为陆黎昕胆小如鼠,连蚂蚁都怕得要死,哪敢出海?他啊,就是个娇生惯养、胆小怕事的小白脸,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我早把他赶出家门了,留在家里也是丢人不是?哈哈哈!”
他满口胡诌,三言两语就惟妙惟肖地描绘出了一个胆小懦弱、没头没脑的形象,惹得其他人霎时哄堂大笑。
陆黎昕先是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更大的火气窜了上来。今天她不仅是被钱文轩言语侮辱,就在刚才,她真的以为,她的秘密差点儿就要满城皆知了!
此仇不报,她就不叫陆黎昕!
“你说,谁是胆小鬼?!”陆黎昕已到了钱文轩跟前。
从人数上来说,钱文轩一行占有绝对的优势,所以他没想到陆黎昕这家伙竟然真的敢走上前来。
他敛了笑意,凶言恶语道,“我说你,你是胆小鬼!没胆子出海,家里人才编了高僧算命事儿糊弄外人,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船王府的败笔!”
他在说话时,陆黎昕并没看他。
而是在看他的身后,钱文轩站的地方离港口极近。
这话是最刺激陆黎昕的。
她收回了目光,冷冷地盯着钱文轩,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收拾这不知好歹的钱文轩。
陆黎昕视线足以将他千刀万剐,犹如来自地狱的审判者一般,看得钱文轩直发怵。
只见陆黎昕向钱文轩步步逼近,还顺脚踢开了一块挡路的瓜皮,她径直走到钱文轩面前,如何突然开口问道,“你胆子大吗?”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钱文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啊?”
陆黎昕将力气集中于手臂与肩部,令人猝不及防地径直撞向了钱文轩。接着,她一把揪住了他的外衣,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向了他的眼睛。
虽然只是巴掌,但眼睛毕竟是敏感又脆弱的地方。钱文轩顿时眼前一黑,完全不曾防备地朝后踉跄倒去,周围的人见此,立马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他。
而钱文轩往后一退——与陆黎昕所料无二,下一秒,钱文轩果然精准地踩中了她状似无意提到对方身后的西瓜皮。这下脚底一滑,完全失去了重心,向后一仰,直接滚进了码头下!
噗通!
钱文轩落水了。
“救命!救命啊!!”
此处仍是浅水区,若是熟知海域与水性之人,很快便能反应过来。
可是看钱文轩脸色煞白的模样,早没了大少爷的风范,好像他掉进的不是水里,而是无尽的漩涡,底下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随时准备一口把他吃了。
他害怕极了。
原来,早在三年前的时候,钱文轩作为钱府的大少爷,便已经随自家船队出过海了。
那是他第一次出海,不幸的是,船队遇上了海盗,东西被抢劫一空,他们也被扔下了船。
钱文轩足足在海面上漂了三天,才险险得救,可谓是九死一生。
回来之后,他为了自己与钱府的面子,绝口不提被海盗吓破胆的事情,反而大肆吹嘘自己是如何与海盗英勇搏斗的。
因此无人知晓,其实自这件事之后,他就已经彻底惧怕海洋,害怕那冰冷的海水,恐惧那凶恶的海盗。
就连他去私塾念书,也是因为这个。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堪堪嗷嗷乱叫的钱文轩从水里捞了出来。
只见钱文轩狼狈不堪,面孔青灰,好似刚刚经历了什么生死酷刑似的。
钱文轩一边顺气,一边哆嗦,还不忘要找陆黎昕的茬,恶狠狠道,“给我抓住陆黎昕!!”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现在四下里,哪还有陆黎昕的影子?
原来,陆黎昕肯定是不会等着人捞上来了再对付自己的,所以在人群慌乱的时候,她就已经脚底抹油,早早开溜了。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钱府仆人们寻找之声。
她要躲到哪儿去?
众目睽睽之下,她把钱文轩踢海里了,已然是破了今日要老实些的戒了,加上父亲最重礼教,肯定不会放过她。
不能回家!
“站住!!陆黎昕!!”
身后,钱府仆人已然发现了她,正直追而来。
危急万分之际,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去处!
离港口不远处,有一家酒馆,她与那酒馆的老板娘熟识。
老板娘名唤闫玉儿,个性实为泼辣彪悍,又使得一手好鞭,若有造次者,定然是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想到这些,陆黎昕一路七拐八拐,终于拉开了一些距离,她直奔酒馆而去。
“玉儿姐!”她大喇喇地跑了进去,略有些气喘,大喊道,“玉儿姐!”
那正在台后打算盘算账的女子,便是闫玉儿。
她一身粗布麻衣,头发随手挽了个髻,斜插一支银簪子,除此之外,便是腰间别着一根皮鞭,再无别的装饰。
一见是陆黎昕来了,她脸上便有了笑容,招呼道,“黎昕,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呼……呼,别提了,”陆黎昕直截了当,赶紧道,“玉儿姐,我把钱文轩那家伙踹水里了,他朋友正在后边追我呢。我思前想后,还是你这儿最安全,这不索性就找你来了。”
闫玉儿闻言大笑,果然如陆黎昕所料,义气又泼辣得很。她一面笑着,一面指着后头的一条暗道,胸有成竹地冲着陆黎昕说道,“上酒窖藏着吧,追你的人,就放心地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