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昕灰头土脸地对着眼前的死路,狼狈极了,她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狼狈过。
怎么办呢?
居然连狗洞都被堵死了!
总不能靠手去挖吧?
陆黎昕心中极为懊恼,僵了好一会儿,却也只得从原路退了出去。
这下好了,真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上穷碧落下黄泉,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全都行不通,这次她想出去的小心思,怕是彻底落空了。
陆黎昕想到这里,索性倒在了地上撒起泼来,仰天长啸道,“啊!这是要我终老在这鬼地方吗!啊啊啊!天要亡我!”
……
与此同时,一声短而清朗的的鸣叫,在夜色中倏地响起。
接着,一道黑影从天幕中浮现,利箭一般射向了陆府!
是一只精灵般的鸟儿!
而陆府鳞次栉比的诸多房间中,亦有一扇窗户开着,像是在等待这只鸟儿。
那鸟儿似乎熟识门路,准确地落在了窗沿上。
直面房中的万俟沧。
这只鸟儿个头不大,一身墨色,双爪赤红,唯有头顶一丛白羽形成了奇诡的花纹。
此刻,鸟儿眼神狠厉地盯着万俟沧,仿佛下一秒便要用那一双利爪用力刺穿他的胸膛。
然而万俟沧面上却毫无惧色,十分平静地呼唤道,“冽儿,到我身边来。”
原来,这鸟并非寻常,而是迟悔身边的灵物,能通人性不说,性情也是高傲非凡,名唤“冽儿”。就连它的饲主迟悔,也从未对它使过半分脸色。
冽儿眸子更加锐利,骤然振翅,同时鸣啭几声,低沉而富有旋律,干脆中带着一丝凄婉。外人只当是寻常鸟叫,万俟沧却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速带陆黎昕往蛮夷岛解缚龙索。”
万俟沧眯了眯眼,这是迟悔给他带的口信。
他望向窗外,心中再也按捺不住,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子逐渐浮现……
夜色正浓。
乃是潜入西苑的绝佳时机。
四周一片静谧,这条路万俟沧已探过许多次,已经十分熟悉。
他已经想好,避开陆府众人潜入陆黎昕房间,然后趁其不备将她敲晕扛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她一同乘船出海。
等到陆黎昕醒来,人已到了蛮夷岛,到那时她就别无他法,只能乖乖地听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又想到缚龙索终于要解开,万俟沧的嘴角已经开始忍不住上翘了。
一切都很顺利。仗着功夫在身,万俟沧灵巧地潜入了西苑,此刻已经人不知鬼不觉地翻入窗户,来到了陆黎昕身后。
而陆黎昕并没有发现他。
万俟沧举起一个手刀,狠狠冲着对方后颈便敲击下去。
陆黎昕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至少能晕个一天一夜。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咣当——”
巨大的倒地声。
可倒下的并非陆黎昕。
她还醒着,只是感到背后一阵怪风划过而已。
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同时回头,陆黎昕便见万俟沧不省人事地直直倒在了地上。
不明所以的她震惊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儿?!
陆黎昕一脸莫名,焦急地摇晃起万俟沧,口中高叫着,“喂,阿沧!阿沧你醒醒!你怎么了!!”
*****
月上柳梢头。
不知昏迷了多久,万俟沧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意识,缓缓醒转过来。然而,晕眩使他茫茫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是在哪儿?
眼前的榻顶十分眼熟,他费劲地辨识着,才终于看清了屋里的布置——
哦,这好像就是禁闭着陆黎昕的那个房间啊。
他开始努力回忆晕倒前都发生了什么——
他潜入了屋内,然后想要劈昏陆黎昕,然后就……
对了,然后他自己就晕过去了!
身边有动静,一转头,万俟沧看到陆黎昕正坐在床沿,打着瞌睡。
看来,这陆大少一直在他旁边守着?
见他有了动作,陆黎昕瞬间转醒,一连串关心的问道噼里啪啦砸了过来,“阿沧,你终于醒了!你感觉如何?没事儿吧?”
万俟沧脑子飞速运转,看陆大少爷这个关切的态度,约莫是并没有发现自己打算偷袭她之事。既然事已至此,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顺势装傻,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扯动笑容,糊弄道,“我、我听说少爷被关在这里谁也不让见,以为少爷在这儿会受到什么严惩,就翻进来想看看少爷有没有被怎么样……”
闻言,陆黎昕大为感动,眼中简直要泛起泪花,“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太担心我了,阿沧,我果然没看错你!为了来看我,你这样费尽心力,竟然还体力不支晕倒了,你实在是……唉,都怪我!”
看来这关算是敷衍过去了,万俟沧暗暗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这位陆大少还是心思蛮单纯的,这么好骗。
万俟沧口中与陆黎昕应付着,心中却在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如何晕倒的。
当时屋中除了陆黎昕,明明只有自己一人,可陆黎昕不会武功。到底是谁偷袭了他。
而最奇怪的是,他回忆所受那计重击的力度来看,竟然就是自己下手的力度,不会有错的。
好家伙,万俟沧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自己堂堂北域五煞之首,竟然有一天会被劈晕,而劈晕自己的不是别人,很可能还就是自己!
难道……是自己被那一招反噬了?
难道自己对陆黎昕出手,这伤害就会完全地转移到自己身上?
而身边的陆黎昕还在念叨着关心他的话,“阿沧,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点儿好吃的来。”
“少爷,等一下……”万俟沧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陆黎昕不解地回头。
万俟沧揉了揉眉头,自是要证明自己的猜想。
他指尖微动,悄悄操控一缕风,企图再试一番。
岂料风刃刚刚挥出,自己的手臂就传来一阵轻轻的痛感,紧接着,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沁出了血来。
他的推断果然没有错,他真的不能伤害陆黎昕!
万俟沧苦笑了一了,这下,麻烦大了。
受伤的是自己,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说,那他究竟要怎么带走陆黎昕呢?
见他叫住自己却不说话,陆黎昕还以为是万俟沧心中有气。毕竟,万俟沧偷偷潜进来看自己,还不惜力竭晕倒,就是想看自己一眼,可自己没同他说上几句话,就要离开。
心中的愧疚再次翻涌上来,陆黎昕脚步迈不出去,又回头安抚道:“那我不走好了……”
万俟沧刚刚自作孽,心情尚未平复,随口答道,“我没这个意思……”
他还在不住的思索:假若自己伤害陆黎昕会遭反噬,那么别的东西呢?
趁陆黎昕不注意,万俟沧暗念口诀,招来了冽儿。
冽儿穿过窗户,一双精光大作的眼瞳充满了高傲不屑,扬起翅膀,十足优雅的动作,飞近陆黎昕,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啄了一下。
“嗯?”陆黎昕感到肩头被触碰,又看见了这从天而降的黑鸟,疑惑道,“奇怪,哪里来的鸟儿,这么不怕生?”
冽儿绕着她转了一圈,陆黎昕还以为这鸟十分亲近自己,径自开心起来,赞道,“好乖的鸟儿啊!”
万俟沧见此还不罢休,再次暗命冽儿用力。
冽儿被他连番指使,心中很是不耐,扬起高高的头颅,狠狠地啄了陆黎昕一口。
“啊!”
陆黎昕又怒又疼,一蹦三尺高:“啊!你这个死鸟,还以为你是来亲近我的,没想到这么绝情!你等着!我今晚就要吃鸟肉!”
冽儿更加不屑,笑话,一个小小的凡人,还能以为自己抓到它吗?
冽儿傲然飞起,在陆黎昕扑来的瞬间,寻了个空隙,在她的背心又用力啄了一口。
“啊——”
陆黎昕连蹦带跳,手舞足蹈地试图抓鸟,几次尝试之后,竟然真的薅到冽儿的一根羽毛。
“啾——”
冽儿被揪,也痛了一下。
只是,比疼痛严重百倍的是耻辱感!真可谓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简直不敢相信!如果不是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施展不开,它一定要给这个凡人好看!
于是乎,一人一鸟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冽儿眼珠通红,誓要报仇,东一下西一下地在陆黎昕身上啄,啄完一下之后又飞快地退开,绕道再来,而躲避不及时还会被继续揪羽毛。
说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只有这倒霉的万俟沧独坐在床榻上,人鸟都不搭理。
如此,他已确认,看来洌儿是可以的。
所以说,只有自己不能伤害陆黎昕!
鸟鸣声音不止,陆黎昕气急败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万俟沧的沉思被打断,他眼见场面几近失控,赶紧不着痕迹地伸出双指轻轻叩响的桌面。
那是召回冽儿的讯息。
神鸟终于收了攻势,落回到窗沿上。
陆黎昕哪肯罢休,当即要继续追打冽儿,万俟沧上前伸手拦住。
“好了,再打下去天都亮了,少爷你跟一只鸟计较什么?”
冽儿爪子正用嘴梳理自己的羽毛,已经被揪了七七八八,看不出半点儿神鸟的威风,就像是被薅秃了的可怜小鸟。
它通红的眼眸死死地e盯着罪魁祸首。
陆黎昕冷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又能比冽儿好到哪儿去。
万俟沧眼眸一闪,想着自己的心念一动,就让陆黎昕遭受了无妄之灾,难免有些歉意。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瓶药,递给陆黎昕,“少爷擦这个,活血化瘀的。”
陆黎昕气哼哼,“都怪这只丑不拉几的秃毛鸟!”
听到这话,冽儿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似乎是依旧不服气。
万俟沧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虽然试探出了结果,可是看着现在这一人一鸟,活脱脱一幅连觉都不睡,只想吵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他跨步挡在陆黎昕跟前,眼眸直视冽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冽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冲自己扮鬼脸的陆黎昕,这才收了架势,老老实实地呆着。
看来,恐怕正因为这缚龙索的作用之下,唯独自己无法伤陆黎昕半分。
往好处想,虽然这下他无法强行将陆黎昕带走,但此事足以印证了二人之间真的有羁绊。
既然不能用强,那他就必须让陆黎昕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离开沥海城,前往蛮夷岛。
否则,缚龙索永无能解之期。
万俟沧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少爷,其实方才我骗了你。”
陆黎昕一惊,十分莫名,“什么?”
他沉声道,“我来找你,实际上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