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由今日心情不佳,刚刚从后厨溜了出去斗鸡赌钱,结果竟然下注了成国公的寿光鸡,将这个月的月钱全部输光。
看着天色已晚,便想着去平康坊喝点小酒,找一些乐子。
走在路上,阴风阵阵,他总觉得有人在后面尾随,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又什么都没有。
又走了一阵,渐渐走到无人的巷子里。
“阿兄!阿兄!”有人在后面唤他,是一名女子,声音嘶哑。
郑由寒毛倒竖,不敢回头。
“阿兄!阿兄!”女子继续唤他。
郑由脚底一滑,差点跌了一跤。他加紧了步伐,那女子的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近。
“阿兄!你等等我,等等我。”
“够了!”郑由猛地回头,怒目圆睁:“你到底是谁?”
眼前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一身白衣,戴着白色帏帽。她将纱网缓缓掀起,露出一张血迹斑驳的脸:“我是绿翘~”
“啊~~~”郑由吓得大叫。
“阿兄,我的头好痛。”那女鬼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你为何要杀我?”
“我,我一时失手。”郑由惊恐万状:“我那日实在是被逼急了。我问你要那个女道人的诗作,你死活不肯给我。”
“所以你就要杀了我么?”女鬼的声音如泣如颤。
“我,我没有。”郑由冷汗一阵阵,步步后退:“我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只有把她的诗卖了换钱,才能勉强度日。你忍心看着阿兄如此凄惨,也要拼命护住那个娼妇吗?”
“住口!”女鬼厉声道:“你杀了我,为何还要嫁祸给于娘子?”
“要怪就怪那个娼妇,写的诗全是淫词艳语。要不是她诱惑于你,你也不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郑由声音发颤:“你跟着她,迟早要下阿鼻地狱。”
“是谁告诉你,她写的是淫词艳语?又是谁告诉你,我们做了伤风败俗之事?”女鬼目眦尽裂,步步紧逼。
“是,是李郎君告诉我的。”郑由被女鬼的狰狞面孔吓得直哆嗦:“我将你送到道观,本是指望你为我消除业障,超度解脱。没想到你竟然跟那个女道士相好。我让你偷她的诗,我好卖了钱,带你过上好日子。结果你宁死也要追随那个娼妇。我一怒之下,这才失手错杀了你啊。”
“失手错杀?”女鬼扯下了帏帽,乱发敷面,满头是血,正是阿惠:“你掐着绿翘的脖子,将她的头撞向地面,一下一下,直到她死了你都不肯停住,足足撞了数十下,令她头骨尽碎。等到于娘子回来后,你又用道观里的香炉击晕了于娘子,将她放在绿翘的尸首旁边,造成于娘子杀人的假象。”
“你?你到底是谁?”郑由震惊不已。
“我是替于娘子和绿翘讨回公道的人。”阿惠盯着郑由的脸。
“啊哈哈哈!”郑由松了一口气,发出一阵怪笑:“活人我就不怕了。我最擅长的就是把活的变成死的。”
他突然自身下抽出一把刀,向阿惠劈头砍去。
“咻”的一声,一只无羽箭射了过来,直穿郑由的掌心,他“嗷”的痛叫了一声,刀也跌落下来。
“京兆府禁卫在此,凶犯郑由还不束手就擒。”打头的禁卫领军高声喝道。
李三郎拎着刚从西市买来的奶酪樱桃、火晶柿子、还有各色果子,来红绡坊探望阿惠。
“张娘子,那日说好了一起去找郑大郎。你自己却不见了踪影。”李三郎将果子摆放到桌子上:“害我错过一场好戏。”
“若是没有三郎的相助,京兆府的禁卫怎么可能从天而降?”阿惠淡淡道。
“纯属巧合而已。”李三郎笑呵呵地说:“不过,我听说郑由已经关入了京兆府的大牢,人赃俱获,对于杀害绿翘一事,供认不讳。你总算没白辛苦。”
“李亿呢?”
“郑由可能是有所畏惧,又或是寄希望于这位李郎君还能够救他。总之,死不承认绿翘之死与李亿有关。”
李三郎叹了一口气。
阿惠突然道:“我有办法让此人显出原形。但是要请三郎上巳节带我去魏王府,参加曲水流觞席。”
“我哪有那个本事。”李三郎大剌剌坐下来,找了个空茶杯,却寻不到茶壶:“走了这一路,渴死我了。”
“如果普王肯帮我,自然能带我进府。”阿惠缓缓说道。
李三郎吓了一跳:“你要去找普王?”
“不用去找。”阿惠找到茶壶,亲自斟了一杯茶,敬给李三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三郎一时间表情莫测,问道:“你为何断定我就是普王?”
“京兆府的天牢哪能是平常人随意进出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太子、魏王和普王能做得到。”阿惠一饮而尽:“太子不肯帮我,至于魏王,我曾在公主府见过他。所以,也就只剩下普王您了。”
“那也不能证明我是普王。”李三郎狡黠一笑:“或许我只是普王身边的一个小卒而已。”
“我们太医署药园特制一款熏香,专供圣上、太子、公主、魏王和普王五人。”阿惠盯着李三郎:“那日在太医署门前,你我拉扯之时,我就已经闻到这股熏香了。”
“所以你立刻自报家门,还执意让我带你去公主府?”李三郎恍然大悟。
“正是。”阿惠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更不知道你为何要换一个李三郎的身份,但你是那时唯一能帮到我的人。”
良久,普王李修彦一改轻佻的神色,凛然道:“张娘子,你可是把孤耍得团团转呢。”
“张惠不敢!”阿惠站起身,郑重行礼:“普王殿下,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你求助于我,我却没能救出你阿爹和太医署众人,可否怪我?”普王盯着阿惠。
“莫说是普王,就算是太子和满朝文武,也无人能违抗圣命。”阿惠抬眼看向普王,恳切道:“我只是想知道,普王本可以袖手旁观,为何要救我出天牢?又为何要助我破于娘子一案?”
“好问题,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普王轻啜了一口茶:“但你上次鲁莽行事,如果再入魏王府,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那日在斗鸡比赛上,常胜将军虽然涉险,但是普王您早就有万全之策。”阿惠盯着普王,徐徐道:“我那时就知道,不管我人在哪里,普王都会护我周全。而且我独自一人去找郑由,本来也在普王的计划之中,不是吗?”
“你这人实在有趣!”普王眼神一转,转瞬间恢复了李三郎的嘻笑之色:“既然身份已经被你识破,那我就带你去魏王府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