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曲水流觞 第四章
霍小鱼2025-03-17 09:113,432

   “掌柜,来两斤上好的牛肩肉,切的细一点,慢火炙烤。”李三郎坐下来,又补充了一句:“不急,火候到了再端上来。”

   他仔细擦了一遍筷子,扔给了一旁气鼓鼓的阿惠。

   “为什么不让我去京兆府报案?”阿惠此时还是小龟奴惠无忌的样子,生起气来更显得憨态可掬。李三郎越看越想笑。

   “报什么案?”他忍住了笑。

   “李亿抄袭于娘子的诗作。”

   “这算什么罪名?”李三郎忍俊不禁:“最多就是革去他的举人资格,永世不得录用。”

   “你说什么?”阿惠多看了他一眼。

   “我是说~”李三郎赶紧找补:“这又不是什么砍头的罪名。”

   “绿翘被人杀害于咸宜观,于娘子被嫁祸,死前留下虚月坛的线索,而里面又是自己被抄袭的诗作。”阿惠认真思索了一番,看着李三郎的眼睛:“这其中必有关联。”

   “你说的非常、非常对。”李三郎一字一顿地说,收起了玩笑之色:“但是李亿抄袭于娘子诗作,并不能推导出他是杀死绿翘的凶手,这中间还差了十万百千里。”

   阿惠闻言一怔。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找线索?”

   “明日去问问京兆府的仵作,看看绿翘是怎么死的。”李三郎道:“死人也是会开口讲话的。”

  

   “三郎,为什么京兆府的仵作你都认识?”从京兆府出来,阿惠追问李三郎。

   “我自幼就喜欢结交各种三教九流之人。”李三郎得意地笑道:“人本没有贵贱高低之分,只要聊的高兴投机,大家都可以做朋友。我每次找这个仵作大哥,必带上一瓶好酒。我俩就坐在尸体旁边,一边喝酒,一边开膛验尸,临了收工,再敬这位死人朋友一杯酒,送他最后一程。”

   说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来问:“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恶心?”

   阿惠摇摇头:“我在太医署的时候,也常常一边吃饭,一边看阿爹解剖尸体。《灵枢·经水篇》有说道,若夫八尺之土,皮肉在此,其死可解剖而视之。如果没有解剖之术,医生不可以精进医术,治愈生者;仵作不可以查验尸身,找出死因。”

   “没错!”李三郎连连点头。

   “绿翘的死因,刚刚仵作讲得很清楚了,是被人用强力掐住脖颈,以头撞地,敲击了数十下。力道之大,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子所为。”阿惠笃定道:“所以,凶手绝对不是于娘子。”

   “但也不是李亿。”李三郎摇头道:“他一介书生,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另外,那个香炉也不是杀害绿翘的凶器。”阿惠略有失望。

   “不是杀害绿翘的,难道就不能用来击伤别人吗?”李三郎道。

   “原来如此!”一语惊醒梦中人,阿惠恍然道:“这正是击伤于娘子的物证。那人杀害了绿翘后,又伏击了于娘子,将她砸晕,放到了绿翘尸体旁边。”

   “你还记得,是谁发现了绿翘被害,又是谁去官府报的案?”李三郎似乎在考阿惠。

   “柳娘子说过,是绿翘之兄。”阿惠慢慢回想,突然灵光一现:“我记起来了,柳娘子说绿翘之兄本是个屠户,就住在永宁坊。”

  

   离咸宜观不远的永宁坊里,有一条肉屋街,以前少说也有七八户屠行,专门宰杀牛羊。但这些年佛道两教兴盛,越来越多的长安老百姓不愿意食肉,这肉屋街也日渐冷清,如今只剩下两三家屠行了。

   “昔日阿爹带我到赵景公寺游玩,见到画圣吴道子的《地狱变》,地狱里的那些人面貌惊恐不堪,恐惧狰狞,据说看到的人都吓得再也不敢食肉了。”阿惠走过肉屋街,想起了阿爹。

   “我看那些人是做了亏心事吧。”李三郎讥道:“佛说不杀生,猪牛羊鸡是生,蚂蚁、蚊子就不是生?”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看来屠行的日子不好过。”阿惠环顾四周。

   李三郎指了指远处的一家:“我看就剩那一家还开着门,过去问问。”

  

   到了屠行,里面只有一个屠户,百无聊赖地轰着肉铺上的蚊蝇。

   “敢问这里有个名唤郑由的屠户吗?”阿惠上前问道。

   “郑大郎啊。”那屠户眼皮也不抬:“前几日刚走了,寻了个好去处。”

   “好去处?”阿惠和李三郎同时出声。

   伙计总算抬眼看了眼前两个人:“你们是寻人,还是买肉?”

   “来五斤上好的牛肩肉。”李三郎痛快掏出银两。阿惠撇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爱吃牛肩肉。

   屠户眼前一亮,来了力气,一边割肉一边说道:“郑大郎死了妹子,运气倒是好了起来,被人请到城西最大的那家酒楼做事。看来他妹子就是他的灾星,死了也好。”

   “他妹子怎么死的?”李三郎若无其事地闲聊道。

   “是被一个女道士打死的。”屠户闷声道:“郑大郎发现了他妹子的尸身,报了案,还被京兆府抓去问话。结果放出来以后,他跟我说,有人看中他的手艺,专门请他去酒楼后厨切肉。你说这不是时来运转了?”

  

   阿惠与李三郎走出肉屋街。

   “哪里有什么时来运转。”阿惠攥紧拳头:“分明就是得了好处。”

   “看来我们要去会一会这个郑大郎了。”

   “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李三郎又忍不住炫耀:“长安城里哪家赌场的牌桌最大,哪家歌妓的琵琶弹得最好听,你就只管问我。城西最大的那家酒楼,我能不知道么?不过~”

   他挠挠头:“即便找到郑大郎,要如何能从他嘴里套出实情呢?”

   “有了!”阿惠眼前一亮:“只是我需要柳娘子的协助。”

  

   观云楼位于大吉昌巷,离玄宗皇帝的潜龙邸兴庆宫不远,门前有一大片空地,最适合举行斗鸡活动。近些年来,上到皇族,下到平民,皆以斗鸡取乐,更以斗鸡作为金银博彩。王公贵胄往往一注千金,博的就是刺激。

   今日观云楼内外人山人海,大家都等着看一场斗鸡比赛。

   李三郎领着阿惠,在层层人群中挤了个位置出来。

   “我们要去找郑大郎,你领我来这里做什么?”阿惠今日换回了女装,戴着帏帽,将脸颈都遮掩了起来。她将帏帽的纱网掀起了一角,小声问李三郎。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下个注。”李三郎成竹在胸:“这几日为了你的事情跑东跑西,花费了不少银两,总得让我赚一些回来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必赢取这些不义之财?”

   “你看这世上,有哪个人嫌自己的钱多!”

   “斗鸡本就是赌博,有赢就有输。你怎么笃定一定能赢回来?”

   “因为我下注的是普王的常胜将军。”李三郎头也不回,努力扒拉着前面的人群,试图再往前钻一钻。

   “那可不一定呢。”身旁一人听到,忍不住搭话:“成国公的寿光鸡来势汹汹,据说这几日已经十连胜了。”

   李三郎听了,脸色一变。

   “你也不看看常胜将军的主人是谁?那可是咱们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吃喝玩乐,无所不精的普王殿下啊。”一旁竟还有普王的拥趸。

   “听说普王在府内专设了养鸡坊,搜罗了长安城中最有战斗力的高冠、金毫、铁距、昂尾上百只。还专门选派了二十来个人来饲养这些斗鸡。”这些观看斗鸡的人群似乎对于此行翘楚——普王殿下的斗鸡也颇有研究。

   “不仅如此,据说普王府鸡坊里的斗鸡每日都会展开比赛。这些鸡还会根据自己的成绩列出队伍,按次序离开。”

   “竟然如此厉害?”众人瞠目不已。

   “听到没有?”李三郎低声告诉阿惠:“还不跟我一起下注?”

  

   成国公的寿光鸡早就昂首进入了场内。只见它身形硕大,骨骼粗壮,反观普王的“常胜将军”,体型反而还不足对方的一半。

   “斗鸡双方难道不应该大小相等,体力相近,这样才赛得公平吗?”阿惠终于跟着李三郎,又向前挤出了一点空位。

   “那可不一定。”李三郎看上去也很有斗鸡经验:“那个常胜将军身形虽小,却动作灵活,反应迅捷,善于躲避,往往能把体型巨大的斗鸡耗到筋疲力尽,最后反败为胜。”

   此时场上已经摇旗击鼓,如两军对阵。成国公的寿光鸡姿态昂扬,还在鸡头和鸡距上套了金甲护片,看上去更加威风凛凛。常胜将军则没有任何装饰护具,躲在一个角落,看上去神情萎靡,毫不起眼。观云楼内外,下注给常胜将军和寿光鸡的各占一半。

  

   比赛刚开始一个回合,寿光鸡突然展翼,抖出一片土黄色粉末,常胜将军眼睛被一下子刺痛,惊叫着飞出一丈来远,不肯再上场。

   “成国公用芥粉使诈。”阿惠惊叫道。

   “兵不厌诈,使出这样的损招也不稀奇。”李三郎鄙夷地一笑。

   “如果有醋就好了。”阿惠道。

   “你说什么?”

   “醋可以中和芥粉,如果能调和醋水,向常胜将军的头部多喷洒几次即可。”

   常胜将军正在嘶鸣,显然此时是眼痛难忍。

   下注给常胜将军的人已经嘘声一片,纷纷觉得押错了宝。只有阿惠忧心忡忡,恨不得上场替它解困。

   这时,普王府有人上场,嘴里含了一口水,喷向常胜将军。如此喷了三次,常胜将军明显平复了一些。那人又掏出手帕,沾了水,仔细将常胜将军的鸡头和羽毛擦拭了一番。常胜将军情绪稳定下来,又昂首阔步,进入了斗鸡场。

   “看来这位普王早有防备。”李三郎笑道:“你放心,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斗鸡受伤。这么一来,反而激发了常胜将军的斗志。”

   阿惠听了,若有所思。

   重新上场的常胜将军这次宛如新生,醋水一喷,使其更加精神抖擞,与寿光鸡激烈互啄起来,斗的是难解难分。寿光鸡虽然身形巨大,但体力难以支撑,被常胜将军咬的鸡冠流血,啼叫无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李三郎十分得意,乐滋滋地跑去换筹码。然而等他拿着赢回来的钱两,想去跟阿惠炫耀一番,却找不见阿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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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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