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踉跄数步,险些被裙裾绊倒,被魏王一把扶住。众府卫一拥而上,将阿惠与卢七娘团团围住。卢七娘冷声道:“看来只有此女,能解长公主疾患。我若杀了她,你们便再无他法。”
“你是何人?”魏王上前一步:“到底想要什么?”
“放了这些孩童。”卢七娘浑然不惧。
“你受何人指使?”魏王一步步逼近过来。
“报!”还未等卢七娘答话,一名府卫匆匆跑过来,在魏王身侧低声禀报。魏王神色一变,缓步走到阿惠与卢七娘面前,又上上下下审视了卢七娘一番,忽然扑哧笑道:“原来是高虞侯手下,果然强将无弱兵。”
“魏王!”长公主冷声问道:“此话何意?”
魏王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姑姑,炼制药引一事已被高寻高虞侯知晓。如今,神策军集结于莲华寺外,逼迫我们放人。此人料想便是神策军中的兵士,不知何时混进来的。”
“哦?何人密传于神策军?”长公主环视四周,冷哼一声:“这莲华寺中,难道出了内奸?”
“请姑姑放心,侄儿定会查清此事。”魏王神色也凝重起来:“不过,神策军、龙武军统归太子管辖,他们若借此机会发难,姑姑恐怕也难以对付。”
“区区神策、龙武,能奈我何?”长公主哑声道。
“长公主殿下!”韦元恕急步上前,深深一拜:“元恕愿以性命担保,张娘子所言不虚。殿下若能给她一个机会,亦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更是给这些无辜稚子一个机会!”
“姑姑,张娘子医书高超,若命丧于此,恐失良医。”魏王亦上前劝告。
“魏王爱惜良才。”长公主冷笑一声:“不愧是贤王。”
“若她真能治愈姑姑的顽疾,那也是姑姑多年诚心拜佛,感化佛祖,自渡者天亦度之。”魏王仍是一副诚恳恭敬的表情。
长公主一拂袖,转身走到阿惠面前。“张娘子,今日之事,你可不要食言。”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却盖不住她言语中的狠戾与威压。
“阿惠既已承诺,便绝不会食言。还望二位殿下也信守诺言,放那些孩童安然离去。”阿惠昂首看她,寸步不让。
魏王见她二人又有剑拔弩张的意思,赶紧挥手示意王府典军:“传孤命令,即刻将这些孩童全部带出寺外,不得有误!”
“是!”典军领命,率领几名府卫,将所有孩童带离了药炉室。卢七娘舒了一口气,架在阿惠脖颈处的匕首也随之一松。
“等一下!”韦元恕快步上前,走到卢七娘面前,躬身行礼,恳切道:“阁下既已达成目的,何不放了这位娘子?我愿以自己为质,换她平安。”
“你的命换不了这些孩儿的命。”卢七娘哼道:“别太高估自己了。”她旋即手里一紧,向周围众人喝道:“全都退下,若是敢上前,我现在就要她的命。”
魏王拉了下韦元恕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继续妄动。一众人只得看着“刺客”挟持着阿惠,一步步走出了药炉密室。
走出密室后,卢七娘刻意与前面的府卫、孩童拉开了距离。她知道身后亦有魏王府的府卫紧紧跟随,因此每走一步,都四下观望,同时一手持刀,一手钳住阿惠的胳膊,看似生怕阿惠逃脱。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卢七娘低声问道。
“我一走进药炉室,便认出你啦。七娘~”阿惠虽然不能回头,但是想到身旁之人是卢七娘,心里便说不出的松快。但旋即,她又叹了口气,怜惜道:“若不是你手伤尚未痊愈,我怎能从你刀下救人出来?”
“哼!这个长公主杀人如麻,算哪门子观音,我看叫阎王还差不多。你为何要救她?”卢七娘哼了一声,语气甚为不解。
“她深受面疾之苦,以致心性扭曲,行事偏激。医者以慈悲为怀,救人是第一要义。”阿惠正色道:“况且,你抓住我,总比刺伤了她要稳妥的多。当日,你不也是这样劫持了高虞侯?”
“高寻?”卢七娘想到那日在太子府,高寻乖乖束手就擒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一会儿我们走到莲华寺外,高寻与神策军在外接应。你与我一同离开。”
“七娘,我不能走。”阿惠急忙道:“我须得留在此处,为长公主诊治。”
“那怎么行?”卢七娘听了又气又急:“你即便治好了她,她也会转过头来杀你!你留在此处,我一百个不放心。”
“魏王和韦郎君都在寺中,你放心,他二人不会袖手旁观。”
“这两个人?”卢七娘更是不屑:“一个心思深沉,满腹算计,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纸上谈兵。我一个都信不过。我信的,只有手里的刀。”
“等一下~”阿惠猛然想起一个人,低声道:“七娘,还有一个小女孩尚在寺中。我们得回去救她。”
“你说的是那个逃出来的小女娘?”卢七娘莞尔一笑:“要不是她给我指了密道的方向,我恐怕不能及时赶到药炉室。你放心,我已经把她送出山门,交给高寻了。”
所有被掠来的孩童已经都领到了莲华寺的山门处。高寻一身乌黑铠甲,人高气壮,身旁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姑娘,正是阿姹。在他俩身后,一队神策军乌压压站了一片,看这架势,如果孩童们出不来,他们便要闯入山门。
见到卢七娘与阿惠最后走了出来,高寻眼神一亮,想到不对,又赶紧收敛了表情。他向着魏王府的典军略一抱拳,道:“高某听说,近日有不少孩童误入了莲华寺,险些遇害,幸亏长公主与魏王殿下及时出手相助,这才避免一场人间惨剧。高某身为神策军都虞侯,戍卫京畿乃是职责所在,今次接管这些孩童,定会将他们平安送回家中。请长公主与魏王放心。”
“辛苦高虞侯了。”典军抱拳回礼,转身面向阿惠道:“孩童以全部送还,还请张娘子随我一同回寺。”
“不行!”卢七娘一把将阿惠拽至身前,将匕首继续架在她的脖子上,闷声道:“此女要跟我们呆在一起,直至所有孩童都被送到各自家人手上。就算有一个孩儿半道丢失,我都不会放了她。”
“这~”典军惊慌失措,眼巴巴地看着高寻:“虞侯,这让我如何回去复命?”
“典军放心。”高寻微微一笑:“最多不过一两日,我们便送这位娘子回来。”他又近身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低声追加了一句:“普王让我替他向魏王问安,并请典军将此锦袋转交魏王殿下。”
“阿姊!”阿姹雀跃着奔向阿惠:“我真怕你被抓进药炉室,再也出不来了。”
“阿姹!”阿惠弯下腰,对着阿姹笑道:“这次全靠了你,不仅救了妹妹,还救了这么多孩童。一会儿回到山下,我写一个方子给你,你拿给阿娘,还有其他孩儿的父母,让他们照着这个方子抓药。不出七日,你妹妹和其他孩童便会恢复神智。”
“果真?”阿姹惊喜道。
“这么多孩儿,为何独独你没有服下这些迷惑神智的药?”卢七娘忍不住问道。
“我是胎里素,自打出生起,便只吃素。”阿姹脸一红:“那些药都加在了最香的肉菜里,其他孩子饿了,见到肉菜便一抢而光。只有我吃不下,反而躲过一劫。”
“阿弥陀佛。”卢七娘忍不住叹道:“还真是佛祖保佑。”
“张娘子,一起下山吧。”高寻妥善处置了所有孩童下山,自己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卢七娘接过一根缰绳,翻身上马,紧接着一把将阿惠拉了上来,两人并乘一骑。
高寻拿着手里的缰绳,愣在那里:“七娘,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同骑一匹马。”
“想得美。我与阿惠许久未见,还有很多话要聊。”卢七娘一拽缰绳,叱道:“驾!”
骏马四蹄翻走,朝着山下绝尘而去。
莲华寺的禅房内,魏王半倚在一张雕漆胡椅上,慢慢从锦囊里倒出一枚宝应象棋的棋子。这棋子白玉制成,做工十分考究,正面是阴刻的文字,写着“仕”,背面却刻画了一个女子,上身穿着戎装,下身系着襦裙,一手舞剑,姿态优美。
“阿彦,孤早就跟你说过~”魏王手里把玩着这枚棋子,笑容莫测:“只有这宝应象棋,才是两军对垒,杀伐决断之人该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