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曲水流觞 第十章
霍小鱼2025-03-17 09:103,022

   魏王府,春阳茶寮,熏香袅袅。

   魏王与普王各执黑白,眼见普王又吃掉了魏王一个子。

   “骑射、击鞠、斗鸡、博彩、手谈,还有哪一样是你阿彦不精通的?”魏王微笑道:“人心。阿彦,你还不懂人心,更不懂这朝堂险恶。”

   “阿彦鲁钝。”普王扔了刚刚吃掉的黑子,冲魏王一笑:“还请王兄指教。”

   “将画像取来。”魏王招了招手,一旁的奴婢赶紧呈上了一幅卷轴,展开后,画像之人的形容样貌,正是惠无忌。

   “这是?”普王一愣。

   “这不是你府上的小宦官惠无忌吗?”魏王笑道。

   “王兄为何有他的画像?”

   “那日你带他来我府上参加曲水流觞席,我便觉得此人不简单。”魏王直视着普王,目光炯炯:“你竟不知道,此人是你府上的细作?”

   普王呆了片刻,缓缓问道:“王兄有何证据?”

   魏王不急不慌,落了一子:“这小宦官眉眼生疏,不是你身边惯用之人。我便嘱托了府上画师,悄悄为其作了一幅画像。第二日,我便遣人拿着这画像,去太子府上打探。果然~”

   “果然怎样?”普王迫不及待,想要问出个究竟。

   “这人正是太子府的内官,半年前就失踪了。”魏王笑了一笑:“看来,是潜入了你的府里。”

   “什么?”普王大惊失色:“我府上竟然有太子的细作?难道太子一直在监视我?”

   “这~孤就不知道了。”魏王摇了摇头:“但是这个惠无忌,想必是他安插在你府里,借机接近我的心腹之人,以铲除异己。”

   “二哥的心腹之人?”普王仍然不明所以。

   “新科状元,李亿。”魏王叹道:“李亿舞弊一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孤也不是要替他说话。但是这惠无忌与京兆府尹里应外合,设局让他败露,折损了孤的一个堪用之人。这等布局谋篇,绝非常人所为。”

   普王盯着棋局,又吃掉魏王一个字:“李亿此人无才无德,哪堪重用?”

   “所以孤说你不懂人心。”魏王摇了摇头:“朝廷用人,选才还是选德,都不重要。选的须是能够贯行策令,上传下达,有誓无违之人。如今李亿被太子与京兆尹合谋扳倒,孤一时间竟找不到比他更合用的人了。”

   “如此说来,那惠无忌实在可恨。”普王抬眼,看向魏王:“我回到府上,一定第一时间揪出此人,给王兄一个交代。”

   “无妨。”魏王说道:“他吃掉我一个状元郎,我吃掉他一个京兆尹。一个卒换一个仕,不亏。”

   魏王再次落下一子。

   普王凝神半晌,小心放下最后一枚黑棋,吃掉了一大片白棋,至此魏王满盘皆输。

   “今日是我输了。”魏王并不在意,一掸袍袖,潇洒一笑:“改日我们玩一局宝应象棋,到时候杀你个片甲不留。”

   “阿彦~”普王缓缓抬起头:“一定奉陪到底。”

  

   红绡坊内,最近谈资最盛的两个案子都与咸宜观的玄机真人有关。

   “朝廷今日下令,李亿褫夺状元头衔,革除生员称号,永不录用。看来这状元舞弊一案,总算是下了定论。”

   “这处罚着实狠了一些。要我说,代笔也不是什么大过,如今考前行卷,谁不找几个人代为润色一下呢?”

   “可不!李郎君为人谦和,博闻强识,与他交谈,如沐春风。谁知他竟与烟柳之巷的女子纠缠不清。要不然,以他今日的声望,入朝为官,他日拜相,也未可知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夫子诚不欺我。”

   众人言语之间,似乎都觉得甚是可惜。

   另一桌人,三巡酒过,聊性更浓,纷纷议论着京兆府尹温璋受贿,冤杀玄机真人一案。

   “诸公可否听说,咸宜观女婢绿翘原是她兄长所杀,她兄长贿赂京兆府尹,这才冤杀了玄机真人。如今,京兆尹做罪,贬为漳州司马,即将离京。”

   “啧啧啧,温璋是出了名的酷吏,辣手无情,早已恶名远播。如今朝中数位大臣联手上奏,翻出好几桩陈年旧案。据说圣人大怒,数罪并罚。要不是太子出面力保,恐怕就不是贬斥离京这么简单了。”

   “诸位郎君,今晚红绡坊排演新曲,戌时正点就要关门大吉了。”柳姬翩然而至,巧笑倩兮:“真不巧,还请各位另寻别处。”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帕子,指挥坊里的杂役们擦桌子,搬凳子,把客人们赶得四处跳脚。

   “什么?我这酒才喝了一半~”

   “哪有这样把人扫地出门的?”

   柳姬气定神闲,掩口笑道:“狸奴,鸠奴,送客!”

  

   长安城外,一辆朴素的马车在驿道上平稳地行进。驾车之人头戴圆笠,身覆长蓑,只管闷头驾车。

   车厢内狭窄,堪堪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而坐,正是普王与刚刚遭到贬谪的温璋。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孤恐怕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普王一袭白色蟒服,头戴银冠,端然稳坐。

   “王爷一路护送温某至此,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温璋换上了粗布长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王爷以后要多加保重。”

   “你放心,魏王暂时还没有怀疑到我。惠无忌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

   “王爷和惠无忌是如何脱身的?”

   “半年前,太子府上的细作被我发现之后,一直软禁在府中。后来,我让柳姬按照此人面貌,给张娘子易容,就是防备日后魏王调查张娘子的身份。如今我已经将那细作处死,尸体交给了魏王。”

   “果然,被王爷料中了。”温璋慨叹:“王爷聪明绝顶,总能料敌机先。”

   “如果真是料敌机先,就不会害得你遭到贬谪,远赴漳州了。”

   “京兆府尹,牵一发而动全身,温某又被视为太子党羽,魏王早就想借机除掉我了。这次再找几位朝臣罗织罪名,实在是轻而易举。王爷不必自责。”

  

   普王笑了笑,眼神里却满是落寞。

   “你还记得我们相识了多久?”

   “整整十年了,王爷。”温璋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难得的笑意:“那年,家叔官拜太子少傅,入宫为太子和魏王授业,我被选为太子伴读,随行入宫。那一年,王爷才十岁,整日在大殿外,用弹弓向我们投射石子。”

   “宫人们都在背地里说我顽劣不堪,只有温少傅,从大殿内踱步出来,问我是不是也想进去,与两位皇兄一起读书。”普王追忆往事,目光深邃:“可惜,圣人不准我读圣贤书,只想让我沉迷享乐,以免日后与先皇后的两位皇子夺嫡。”

   “从那以后,家叔便每每藏了书卷,带给王爷。王爷也每日将自己的作业偷偷拿给家叔。有时候不方便行事,家叔便托我与王爷秘密接洽。王爷聪明绝顶,博闻强识,才学本就不在魏王之下。”温璋慨叹道。

   “但倘若没有恩师温少傅,孤只是个被养废了的纨绔王爷而已。”

   “家叔他,死而无憾了。”

   “你可知,孤为什么一定要铲除李亿?”

   “李亿是魏王心腹,不得不除。”

   “不,不仅于此。”普王摇了摇头:“党争之祸,绵延数十年而不绝,已经是国之毒瘤。如今朝堂之上,太子的拥趸多是门阀士族,魏王则扶植科举出身的庶族。彼此党同伐异,不论是非对错,只求将对方置于死地。所谓科举、行卷,种种选拔通道都被魏王手下的庶族官员们搞得乌烟瘴气,早就不是什么公平公正之地。

   那日在魏王府上,韦元恕所言深得我心。但可惜,他这样的人才不会见容于世,更不要说被朝廷重用了。孤想除掉李亿,就是想敲山震虎,威慑那些蝇营狗苟,只顾一己私利之徒。但是孤错了,孤太过自信,轻举妄动,害了你。”普王低声道:“更毁了大局。”

   诚如普王所言,失去了京兆府尹这个举足轻重的位置,想必日后扳倒太子与魏王,就难上加难。

   温璋反倒释然一笑,道:“举世皆浊我独清,只是理想。自陷泥沼,自污其名,十年蛰伏,一朝出手,这才是王爷和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只要王爷坚信,走的是正大光明的路,那就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普王闻言,喉头微动,攥紧了拳头。

   “孤在此立誓,必铲除奸佞,给我大唐再造一个朗朗乾坤,开元盛世。”

  

   红绡坊的排演场内,一队西域少女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踏着节拍,舞姿曼妙,优美柔婉。

   排在最后的那名少女高鼻深目,雪肤花貌,笑容可亲。虽然动作稍显生涩,但至少跟对了拍子。

   “柳娘子,这个新来的胡女伽罗十分聪明,短短两日,已经大致学会了凉州曲,不出什么差错的话,下个月便可以去太子府登台献艺了。”一名领头的舞女向柳姬报告。

   “不错!”柳姬点头赞许:“那就让这个伽罗留在红绡坊吧。”

  

  (第二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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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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