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妙法莲华 第六章
霍小鱼2025-03-19 09:492,598

   莲华寺虽然不似大慈恩寺恢宏,但依山而建,寺旁有潺潺小溪,竹林萦绕,钟灵毓秀。这里本是前粱皇帝的一座行宫,因长公主李闻樱修禅宗道,当今圣人便将此处行宫改为了寺庙,并赐名为莲华寺。长公主平日并不居住于此,不过仍有数十名比丘尼与护院在此落发修行、看护寺庙。

   此时山门大开,所有比丘尼与护院皆夹道相迎。魏王躬身搀扶长公主下辇,叹道:“普王与龙武军连月来毁寺焚经,不计其数,连大慈恩寺都被损毁殆尽,若不是姑姑,侄儿要到哪里去寻这一方净土?”

   “普王自幼无人教导,性情顽劣,行事也不顾大局。”长公主冷冷道:“他自以为受了重用,便将事情做绝,却不想日后如何收场。”

   “姑姑所言极是。”魏王点头道:“历朝历代,毁佛禁教,都是做给众官和百姓看的。可惜王弟不识时务,徒为他人刀俎。”

   “你明白就好。”长公主冷笑道:“我看再过一阵子,圣人没准儿又要重开佛寺,重迎佛骨呢。”

  

   莲华寺移步异景,每处景致都有由来,如“释迦拈花”、“伽叶破颜”、“一苇渡江”、“神光立雪”、“一花五叶”。魏王兴致甚好,每到一景,必要与韦元恕讨论一番。韦元恕本对禅学了解颇深,但显然心事重重,每到一地,只是勉强应对。阿惠见他一路走下来,额头已冒出涔涔汗珠。

   “韦郎君今日状态不佳,本宫可要罚了。”长公主若有似无地打趣道。

   “哦?”魏王挑眉一笑,道:“姑姑当真要罚?是罚酒,还是罚作诗?若是罚酒,寺中可不许饮酒。若是罚作诗,那可是二郎的擅场。”

   “既不罚酒,也不罚作诗。”长公主道:“罚韦郎君,几日见不到娘子。”

   话音未落,只听阿惠脆声道:“能陪伴长公主殿下,已是莫大恩典,何来责罚。”

   魏王哈哈一笑:“二郎,长公主果然没看错。你这位娘子,真真是个妙人。”

  

   一行人最后到了寺庙内堂。这莲华寺的内堂布置得颇有禅意,四壁皆悬挂了经诗偈语,笔走龙蛇,字迹潇洒。内堂中间置了一个木几,旁边散落放着几个蒲团。

   “此处乃是内堂,皆是自家人叙话,尔等都退下吧。”长公主盘膝坐于上首。她声音清冷,自带威严,令人不敢忤逆。她虽进入内室,但仍未摘掉帏帽,面容被白纱笼住,看不清楚。

   “是!”一众护卫、奴婢和比丘尼纷纷退下。

   阿惠挨着韦元恕坐下,眼睛却盯着满墙悬挂的诗文书画。“韦娘子觉得这些诗画如何?”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问道。

   “这些书画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吧。”阿惠叹道:“笔随意转,禅机暗藏,应是一位得道的高僧。”

   “慧眼如炬。”长公主颔首赞许。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魏王指着墙上的一幅字,笑道:“若没记错,此乃无尽藏禅师的一首偈语。姑姑的护佛敬佛之心,堪比这位禅门第一比丘尼。放眼天下,如今还能力挽狂澜者,也唯有姑姑了。”

   “孤岂能与无尽藏并论。”长公主声音仍是冷淡,但语带得意。

   “无尽藏禅师是谁?”阿惠不解问道。

   “无尽藏禅师是六祖慧能的一位女弟子。”韦元恕望向阿惠,徐徐道:“当年,六祖遭到恶人追杀,一路逃难到宝林寺,却因寺庙荒废不能入住,只得向当地人借宿。有一位博学的大儒,名唤刘志略。他并不识得六祖,却对其以礼相待。刘生有一位姑母,笃信佛教,每日在家中诵读佛经。六祖便问她读的是什么,姑母说:我读的是大般若经。六祖说:我不识字,但可解义。那位姑母便问他:你不识字,如何解义?六祖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尽在自性中。那姑母不信,念一段,便让六祖解一段。没想到六祖由深入浅,解释得十分通透。姑母十分惊讶,就对他的侄儿说:此客非凡人,他连文字都不认识,却能精通经义,世间少有,一定是一位得道者。刘志略这才发现,六祖原来不是一般人物,乃是得道高僧,便为他重修了宝林寺,造福众生。那位姑母也成为了六祖惠能的第一位女弟子,法号无尽藏,谓佛德广大无边,作用万物,无穷无尽。”

   魏王轻轻拍掌,笑容可掬:“二郎总算重拾心神,故事讲得妙趣横生,引人入胜。”他目光微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这姑侄二人,皆与佛法结缘,又都得了大福报,实在是令人羡慕不已。”

  

   随后,魏王等人在内室饮了茶,几名比丘尼又送了斋饭过来。莲华寺的斋饭只有四种菜品,却甚是讲究。先是每人一盏“云水禅心”,清甜脆口的鲜百合,搭配入口即化的绵软豆腐。接下来一盅高汤,名为“一苇渡江”,以莲藕雕琢成海参的形状,配以松茸、竹荪熬制的高汤,莲藕在高汤中载浮载沉,犹如一叶扁舟。还有一道“松风听禅”,以嫩绿的菠菜汁染色的面皮,包裹着细腻的豆腐与松子,蒸制后切成薄片,摆盘如一幅青绿山水。最后一道更为夺人眼球,名叫“云栖禅境”,以银耳做成素燕窝,置于雪白的酥山之上,令人叹为观止。

   无奈阿惠早就饥肠辘辘,见这些菜品虽摆着好看,却华而不实,难以填饱肚子。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韦元恕,见他端坐案前,举止优雅,正在慢慢嚼咽,不知为何,眼前却浮现出那个带着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李三郎”。

   “上好的牛肩肉,切得细一点,慢火炙烤。”恍惚间,“李三郎”冲她挤眼:“不急,火候还未到。”

  

   用过斋饭,长公主吩咐贴身婢女,引韦元恕和阿惠去往禅房下榻。甫一进房,韦元恕便一把拉住阿惠,涩声道:“为何要攀附于长公主?”

   “攀附?”阿惠冷笑一声,一手甩开韦元恕,脚下却一跛,险些跌在他怀里。

   韦元恕低头一看,阿惠的罗袜已渗出血迹。他颇感后悔,赶紧将她扶到榻上,脱了她的鞋子和罗袜,仔细查看。原来前几日在牢房中,阿惠一直被铁链锁住了脚踝,早就磨出了血泡,又走了大半天的路,双足已磨得血迹斑斑。

   韦元恕眉头微蹙,自怀中掏出一个木漆圆盒,打开后药香扑鼻,阿惠认出是普王府的上好金创药。韦元恕亦坐在榻前,径直将阿惠的脚置于自己的膝上,边涂药边道:“你以前上山采药,蹦蹦跳跳不看路,常常崴脚,可还记得。”

   阿惠想抽回赤足,却被韦元恕按住,只得别过脸道:“以前不懂得看路,如今懂了。”

   “可真懂了?”韦元恕停下涂药,认真看向阿惠:“那为何还要将自己置于险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惠毫不掩饰。

   “此乃与虎谋皮。”韦元恕摇头道:“你可知,魏王与长公主为何要在城门拦截我们?”

   “魏王与长公主已认定你我都是普王府的人。他们为了解救贯休大师,这才在城门口堵住我们的去路。”阿惠缩回赤足,套好了罗袜,道:“莲华寺内室所挂书画,全出于贯休大师之手吧。你讲的那个无尽藏禅师的故事,想必也是在提点我,他二人与贯休大师渊源颇深。”

   “倘若他们想用你的命去换贯休大师的命呢?”

   “如此甚好。”阿惠站起身来,决然道:“证明我还是有用之人。这便是我唯一机会,能够为太医署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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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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