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高寻和卢七娘生起了篝火,架起了一整只羊来烤。四人围坐在篝火前,普王和高寻一边用小刀慢慢割下羊肉,一边喝酒,好不畅快。
阿惠喝了几大口酒,脸色微酡,忍不住走到篝火旁,舒展双臂,盈盈回旋,跳起了胡旋舞,一边唱道:
“胡旋女,胡旋女。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
阿惠轻盈欢快的舞姿仿佛一支火把,瞬间点燃了卢七娘的热情。她飒然起身,冲着高寻喊道:“阿寻,此间月色甚好,岂能让阿惠独美?”
说罢,她不容分说便拉住高寻的手腕,将他带入舞动的圈子。高寻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两人即兴而起,动作粗犷不羁,双臂舒展如雄鹰,踏步踢踏似骏马,围着那噼啪作响的篝火,竟舞出了草原之人特有的奔放与辽阔,口中还和着节奏,发出“嗬嗬”的助兴之声。
阿惠越是旋转,那酒意便如潮水般一阵阵涌上头。她踏着轻快却已显踉跄的舞步,一个旋身,盈盈飘至普王面前。
烛火与篝光映着她那染了醉意的眸光。这个十八岁的少女似乎褪去了平日的克制与疏离,平添了几分娇憨媚态与缱绻风情。她边歌边舞,唇角噙着不自知的笑意,仿佛忘了身份,忘了一切,只剩此刻的恣意与欢畅。
普王望着眼前这鲜活灵动、几乎有些放肆的身影,喉头不禁微动了一下。他将手中的酒盏随意掷在地上,自怀中取出一支色泽深沉的库捏,抵于唇边。
下一刻,一道苍凉辽阔、穿透力极强的乐音响起,精准地切入阿惠歌声的节拍。它不像中原丝竹那般婉转,却带着塞外风沙的粗粝不羁,完美地缠绕着阿惠那带着醉意的歌声。
如水长夜,漫漫星空,为君倾一舞,感君知遇恩。自阿爹离世,已有半年之久了,阿惠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八百里急报!八百里急报!”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只见一卷黄尘滚滚,骏马飞驰而至。马上驿卒高声喊道:“高虞侯!八百里急报!”
还没等那驿卒停下,紧接着,又有一名驿卒从同一个方向策马奔来,也高喊道:“八百里急报,圣人御旨,拦者死,阻者杀!”
两名驿卒接连滚落下马,快跑着呈上急报。高寻和普王各取了一封。高寻手里的急报写着:“父坠马,情况危急,望寻儿速返河东。”
而普王拿到的急报却写道:“敕神策军督虞侯高寻即刻回京复命,钦此。”
高寻与普王对视一眼。
“我要回河东,见我阿爹。”高寻深吸一口气。
“不行!”普王伸手阻拦道:“圣人命你回京,你此刻前去河东,等同谋逆。”
“什么谋逆不谋逆的。”卢七娘蹙眉:“阿寻,我陪你回河东。谁敢拦你,我七娘第一个砍了他。”
“且慢。”阿惠上前一步,声音清冽:“高虞侯,请你暂压心急,再细细查验这两封急报。二者的笔墨、印鉴、遣词造句,乃至送信之人,可有异样之处?”
“这两名驿卒从同一个方向赶来,但河东与长安并不在同一个方向。”卢七娘听了阿惠的言语,立时警惕起来:“其中一封急报定是假的。”
“这两封急报皆是用了蜀纸,这是朝廷贡品,皇家专用。”普王不疾不徐道:“高虞候,你们河东恐怕只有黄麻粗纸吧。”
“伪造圣旨乃是死罪,所以~”高寻清醒过来,再次细看:“是了,我阿爹平日只唤我‘鸦儿’。这第一封信定是伪造,想要诱使我违抗圣命,甚至连累普王殿下。”
想到此处,他连忙向普王和阿惠深深一礼:“高寻谢普王殿下、张娘子提醒。”
“看来,幕后之人已是图穷匕见,容不下你我再多活一刻了。”普王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管他是谁!”高寻一把将第一封急报撕得粉碎,随手一扬,纸屑如雪片般纷飞。“有我高寻在,绝不让任何人动普王你一根指头。”
“八百里急报!”
今日真是奇了,半个时辰内竟然来了三封最高级别的急报。这一次是皇帝给普王单独下的圣旨。
“敕普王李修彦即刻返京,统领诸州,逐沙门,毁佛像,尊道复儒,统归人心。钦此。”
(第三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