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卷帘美人 第十章
霍小鱼2025-06-28 09:222,173

   “何出此言?”魏王温声道:“一别二十载,孤心中甚是惦念掌仪。既然巧遇,不若请掌仪到孤府上,共话西窗,一述离愁别绪。”

   教习嬷嬷脸上表情无悲无喜,哑声道:“全凭殿下安排。”

   魏王点头示意,随后便有几名神策军上前,将这位教习嬷嬷拉到了一旁。

   “至于这些新罗女子~”魏王轻振广袖,月光流泻在他云纹银蟒袍上,端的是温润公子:“暂且收至大理寺看顾,待引验正身后,便遣使送归故土,与亲族家人团聚。”

   “还不谢过魏王殿下。”齐复功尖声如魈。

   “谢殿下~”新罗女子们纷纷伏地跪拜,莺啼般的谢恩声此起彼伏。有人以袖掩面,指缝间漏出哽咽;有人前额抵地,泪痕已晕湿了前襟,更有人怔怔跪坐,一时间竟如木塑一般呆住。

   魏王款步而行,齐复功亦紧随其后。二人自跪伏的新罗女子间穿过。新罗女子大抵内敛害羞,一个个瑟缩在地,不敢抬头与魏王对视。

   在一众俯首贴地的新罗女子间,唯有雪姬立起身子,扬着小脸。她云鬓微乱,却愈发衬得肌肤瓷白如玉,星眸流转。

   “你叫什么名字?”魏王踱到雪姬面前,立足停驻,投下一道修长的身影。

   “奴婢名唤雪姬。”雪姬双手交叠于额前,深深伏拜:“殿下今日的恩德,雪姬铭刻在心,以后一定日日供奉长明灯,祈求殿下福寿永续,如洛东江水,绵延不绝。”

   魏王闻言,嘴角噙住一抹笑意,道:“你这小娘子甚是乖巧,汉话说得竟比孤王府里的译语人还流利。”他弯腰拂去雪姬乌发上的一朵残梅花瓣,随即正色道:“只望你日后回到新罗,永记大唐的恩典。”

   “奴婢不愿回新罗。”雪姬再次以额抵地:“奴婢自新罗渡海而来,原是仰慕大唐风华。倘若殿下不弃,许我侍奉左右,那便是我此生修来的福分。”

   魏王朗笑:“孤不似普王、寿王二弟,既不蓄新罗娇娥,亦不养昆仑力士。惟与鸿儒清谈,以茶会友,平生足矣。”

  

   阿惠跪伏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膝头寒意刺骨,却不及心头半分凉意——分明说好高寻今夜率兵查抄,为何来的竟是魏王与齐复功?更令她心惊的是,魏王三言两语间,竟将普王说成了私蓄新罗婢的买主,而自己才是肃清弊案的贤王。

   还有那伪造奴籍的真正罪魁米康安,又为何只字不提?

   阿惠此番刻意描细了眉目,妆容寡淡如寻常新罗女子,原想着能隐于众人。不料魏王目光如电,只略一扫视,便凝在她身上:“这位娘子,是哪家府上相中的?”

   阿惠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心下暗忖,此时绝不能牵连普王。她伏身跪拜道:“奴婢~还未录入奴籍。”

   “这倒稀奇。云韶院的新罗婢,从来都是先有主家后入院~”齐复功摸了摸乌金刀鞘,忽然俯身近前,阴鸷的目光在阿惠身上逡巡,桀桀笑道:“怎么偏你是个没主的?”

   阿惠抬首,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的狞笑面孔,心中陡然一紧。此人功夫已臻化境,连卢七娘都不是对手,若真落入他手中,受尽折辱——想到此处,她探入襟怀——还不如趁此刻先废了他一只招子。

   电光火石间,一枚三寸银针自阿惠的袖间激射而出,直取齐复功右目!

   齐复功猛然偏首,银针擦着鬓角掠过,带起一缕断发。他眼中戾气暴涨,左掌倏然成爪,挟着凌厉劲风直取阿惠咽喉。

  

   “嘎——”的一声刺耳鸣叫,数百寒鸦自檐角惊起,乌压压如黑云蔽日。就在这遮天阴影之中,一道矫若鹰隼的黑影倏然而至,探手间已将阿惠拦腰提起,腾空掠上飞檐。

   “迦利奴!”阿惠低呼。

   “娘子,伏背。”迦利奴单膝跪在檐瓦上,急急催促。

   阿惠足尖点地,跃上迦利奴脊背,十指刚触及迦利奴肩甲,便听到下方炸雷般一声暴喝:

   “张弓——”

   迦利奴屈指含入口中,骤然吹出一声刺耳鸣啸。霎时间,刚刚惊起飞走的数百寒鸦又自四面八方聚拢,乌羽翻飞,竟在半空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鸦网,将二人严严实实笼罩其中。

   “嗖嗖——嗖嗖——”

   无数箭矢破空而来,撕裂夜幕。寒鸦跌落,血羽纷飞,哀鸣四起。

   迦利奴负着阿惠,却身轻如燕,足尖在飞檐翘角间轻点三两次,身形如鬼魅般几个起落,转眼便掠出了云韶院的高墙。

  

   “迦利奴!”阿惠伏在他的肩头,眼角湿润:“这些时日,你莫非~莫非一直在~”

   她喉头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是的,娘子。”夜风中传来黑人少年的声音:“迦利奴一直在。”

   “你要带我去哪里?”

   “娘子到了便知。”

  

   迦利奴足踏飞檐,沿着高高低低的坊墙间纵跃,如履平地。也不知奔跑了多久,阿惠只觉眼前一阵金光耀眼——倏忽间东方既白,天际裂开一道赤金缝隙,万道霞光奔涌而出。

   一道雄壮如山的城门楼似拔地而起,巍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天子五门道~”阿惠惊道:“迦利奴,这是明德门。”

   迦利奴足尖猛踏城墙,背负着阿惠纵身跃上三丈高的城楼。只见城头遍插旌旗,玄色、赤色、青色的旗帜猎猎翻卷。旗面上绣着飞龙、瑞兽,亦有墨书“唐”字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娘子!”迦利奴嗓音嘶哑,忽然双膝跪地,重重砸在石砖上:“你安全了。”

   阿惠慌忙从他背上滑下,却见一支箭镞深深没入他小腿外侧。她指尖刚触及箭杆,迦利奴便闷哼一声——那箭簇带着倒钩,只要拔出,便会勾出缕缕血肉,血流一地。

   阿惠伸手欲要拔箭,却被迦利奴一把按住。“不可~”他强忍疼痛,声音嘶哑:“不可留下血迹。”

   阿惠心痛不已,低声道:“再坚持一下,普王府有上好的金创药。”

   迦利奴摇了摇头,强撑伤腿,踉跄着支起身子。

   “我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他一手撑住城墙。晨光穿透他的夜行衣,更显得身形瘦削如刀。

   “娘子~保重!”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过城墙,如断线纸鸢般坠下城楼。阿惠扑到雉堞边时,唯见城外洛水畔的芦苇荡惊起一行白鹭,再寻不见他半点踪迹。

   “迦利奴——!”阿惠的呼唤被风吹散。她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飘落的鸦羽,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迹,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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