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妙法莲华 第八章
霍小鱼2025-03-19 10:123,423

   寅卯交替之时,天色最是黑暗,阿惠趁着夜色,悄悄靠近。她这才发现,这些巡逻把守之人不是一般宅院的府丁,竟都是持械兵卫。

   果然如那女童所说,天亮之前,兵卫开始发放餐饭。每个房间约莫关了四五个孩童,有男有女,衣着一样,全部白衣赤足。这些孩子被叫出来吃饭,一个个脸色木然,无知无觉,竟似被下了什么迷魂药一样。

   “少了一个人。”有兵卫清点人数,忽然发现人数不对,赶紧上报领兵。

   “难道跑了不成?”领兵急道:“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赶紧给我搜!”

   看守的兵力只留了两个人,看着这些眼神呆滞的孩童吃饭,其余人被派出去搜寻。眼看着一小队府卫往女童藏身的林间走去,阿惠暗叫不妙。

   “我乃长公主贴身侍婢。”阿惠从树后现身,高声道:“长公主派我前来,监督尔等制作药引。你们这般慌张,跑来跑去,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她声音洪亮,立时将那一小队兵士吸引了过来。领头兵见她锦衣华服,气度矜贵,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是从莲华寺方向而来,一时间也慌了神,赶紧行礼道:“不敢!药引一事,责任重大,绝不会有误。”

   “你们知道就好。”阿惠颔首道:“先带我去检查这些药引。”

   她径自向前走去,这些兵士个个被唬住,也只得硬着头皮随她回去。

   “药引关乎长公主玉体,不能有丝毫差池。”阿惠吩咐道:“今日暂且停药,务必保证他们体质康健,神清目明。”

   “是!”领头兵应道。

   阿惠走近那群孩童,细细打量,见他们个个眉眼俊秀,想是经过精挑细选,绝非寻常人家所能为之。她心中暗忖,若要解救这些孩童,须得谨慎行事。她目光微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好生照看他们,不得有误。”略一停顿,她又道:“先引我去药炉,我要亲自为长公主查验。”

  

   领头兵闻言,迟疑了一下,以眼神示意手下退下,自己则连忙恭敬引路。阿惠跟随其后,看似缓步从容,心中却飞快盘算,一会儿如何借机行事。没想到,领头兵竟然领着她左拐右绕,钻入了一条地下密道。领头兵燃了火折子,在前方带路,密道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

   走了一会儿,阿惠渐渐闻到药香弥漫,再一转,眼前出现一间密室——四墙皆是石壁,中间一鼎青铜药炉,炉火正旺。阿惠走近炉边,细细查看药材,又挑出一些药渣,指尖轻捻。检验后,她心中更是确信了此前的猜测,淡淡道:“这些药材火候未到,暂时不能添加最后一方药引。”

    “属下明白。敢问长公主还有何吩咐?”领头兵上前道。

   “一切无误,我现在回去向长公主复命。”阿惠神色如常。

   “药炉重地,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领头兵忽然狞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阿惠心中一凛,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王爷有令,凡入此地者,须出示验牌。你可有?”领头兵手按佩刀,步步逼近。

   “什么验牌?我乃长公主身边之人,从未听闻此物。”阿惠眉头微蹙,身子仍然坚挺立住。

   “既无验牌,便不是长公主的人。”领头兵冷笑一声,猛然拔出佩刀,横于阿惠颈前,厉声道:“说,你究竟是何人?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我刀下无情!”阿惠颈间阵阵寒意,缓缓道:“我能救长公主。”

   领头兵一愣,刀锋微斜:“你说什么?”

   “你去禀告魏王,我能救长公主。”阿惠沉声道。

   “莫要拖延时间!”领头兵喝道,刀锋又逼近几分。

  

   “休得无礼。“密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人款步而入,竟是魏王。他见了阿惠,不惊不恼,反而含笑道:“张娘子不愧是太医令之女,尚未知晓长公主所患何疾,便自称能诊治,竟对自己的医术有如此信心,真是令孤折服。”

   “魏王殿下!”阿惠虽被领头兵的刀锋所控制,却仍沉声质问道:“稚子何辜,要遭剜眼砍手之痛?”

   “你不担忧身份暴露,反倒挂念这些孩童?”魏王缓步走到她身前,微微一笑,道:“这些孩童舍身成仁,成就千手千眼观音菩萨,乃是他们的福气。张娘子,你又何必多虑。”

   “长公主所患面疾,虽属罕见,但医书亦有记载。无须以手眼为药引,亦可药到病除。”阿惠镇定道。

   “哦?”魏王走近阿惠,挥手示意领头兵放下佩刀:“你从未见过长公主真容,怎知她患了面疾?更知她患了何种面疾?”

   “正因为没有见过公主的样貌,我才有此判断。”

   魏王抚掌笑道:“能从普王府全身而退,更得韦二郎亲自护送出城,果然不是寻常女子。莫说长公主,便是孤,也舍不得取你性命了。”

  

   阿惠一时间不知道他此言何意,却见他抬手一推石壁,石壁缓缓转动,露出幽深的台阶,直通上方。魏王侧身而立:“此密室之上,便是长公主的禅房。你自行上去吧,是生是死,全凭你自己了。”

   阿惠抬眸望向那幽暗的台阶,微微颔首,道:“多谢魏王殿下成全。”

   魏王轻笑一声,语气高深莫测:“张娘子,但愿你能得偿所愿,莫要辜负了孤的期待。”

  

   阿惠不再多言,提起裙摆,缓步踏上台阶。石壁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密室内的光线逐渐暗淡,唯余她一人独行于幽暗之中。脚步声在石阶上回荡,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台阶尽头,隐约透出一丝光亮。阿惠停下脚步,凝神倾听,确认四周无异常后,轻轻推开暗门。禅房内,烛火摇曳,长公主背对着她,正静坐于蒲团之上,似在冥想。

  

   “张娘子,听说你去了药引房,意欲解救那些孩童?”长公主声音轻缓,却令人闻之胆战。

   “是!”阿惠沉声道:“无须以童男童女作为药引,亦有办法治愈殿下的顽疾。”

   “呵~”长公主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与悲凉:“你可知此症已搓磨了我三十载,无人能医?”她猛然回头,厉声道,“你可看清了?”

   长公主骤然转身,与阿惠四目相对。她的左半张脸如芙蓉初绽,肌肤莹润如玉,明艳不可方物;然而右半张脸却如修罗恶鬼,竟有一整张人脸附着其上,眉眼口鼻俱全,轮廓分明,仿佛一张扭曲的面具,层层叠叠,狰狞可怖。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仿佛来自无间地狱的恶鬼。

   阿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骇,上前一步,低声道:“看清了,此乃人面疮。”

  

       “人面疮?”长公主轻轻抬起玉手,指尖微微颤抖,似要触碰自己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那张脸是不能触破的禁忌之物。

   “长公主,此症可是自出生时便有了?”阿惠问道。长公主眸光一凛,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是如何知晓的?”

   “此症多生于两膝或者两肘,状似人面,眉目口鼻具备。”阿惠走近长公主,更加细细观察她的脸庞:“但生在面上的极少。”

   长公主看阿惠靠近,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又被她那坦荡的目光所摄,竟一时未动。阿惠的眼神中没有半分嫌恶,唯有医者的关切与专注,仿佛眼前并非一张可怖的面容,而只是一处还未愈合的伤口。

   “坊间总有各种传言,有人说人面疮能开口讲话,有人说它还能进食喝酒。”阿惠摇了摇头:“其实都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长公主闻言,不屑一笑,道:“孤这些年便寻道士巫医,他们皆说此乃妖物,只因孤天生不详,前世对神佛不敬,才遭此报应。这些人还断言,此症无药可医,无人可救。照你所说,他们都是故意欺骗孤?”

   “人们常将不明之事,归于鬼神之说。不过公主殿下,你又是从哪里寻到了方子,要以童男童女的手眼做药引?”阿惠询问道,但语气并无责备之意。

   “一年前,长清宫的道长卓云法师进宫。”长公主的声音冷冷淡淡,又带一丝疲惫:“他告诉本宫,此症需亲生子的眼睛做药引,如果没有亲生子,便须拿生辰八字相合的童男童女代替。他道行高深莫测,如今深受圣人恩宠,想必是有些本事。”

   阿惠摇头道:“此乃外寄生胎。应是公主殿下的母亲受孕时,所怀为双生子,但其中一子被你吸收,却未完全消融,剩下一张面孔附着在你的脸上。要治愈此症,只有一种办法。”

   “是什么?”长公主眼中一亮,急切问道。

   “手术。”阿惠直视长公主,沉声道:“割去表面疮疤,再以贝母为末敷之,聚气闭口,辅以生肌敛口之药,兼服调理之剂。如此数月半载,便可痊愈。”

   “放肆!”长公主脸色一变,目中怒火顿时烧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厉声道:“你可知这些年来,孤试过多少法子?那些道士、巫医、名医,皆束手无策,你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割去这张面孔便可治愈?简直荒谬至极!”

   “请长公主相信我。”阿惠伏下身子,却抬首看向长公主,语气诚恳道:“此症虽然罕见,但并非无解。阿惠愿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面孔割去,徒留疤痕,与毁容何异?”长公主拂袖转身,森然道:“张娘子,枉孤还听你讲了这许多废话,原来你不过为了救出那些孩童,编了一番谎话,愚弄本宫。”

   “公主殿下,疤痕虽在,却可随时间慢慢淡去。但那些孩童若被挖去双眼,砍了手脚,此生便与废人无异,再无回头之路。”阿惠急声道:“请公主三思。”

   “孤本想留你一命,去换贯休的性命。”长公主缓缓抬手,将帏帽戴好,厚重的面纱再次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你既然瞧见了孤的真容,便留不得你了。”

   “来人!”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将她带走,与那些孩童一起处置,挖眼剁手,丢进药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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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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