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李徽倒是偷的浮生几日闲,安闲了几日。
次日一早,李徽去看望苻宝苻锦两位公主。苻宝苻锦依旧住在苻朗的大宅子里,已经好几年了,她们也不肯搬离此处,也还是不愿提正式嫁给李徽之事。李徽也无可奈何,只得任她们如此。
好在徐州人人都知苻宝苻锦是李徽的女人,也已经生了儿女。两位公主上街出行游玩之时,百姓们也都待之恭敬。
苻宝苻锦两人得知夫君要来的消息,早已盛装以待,在门口相迎。见了李徽,忙带着一双儿女上前行礼。
李徽见到两位公主,也自欢喜。两位公主越发的美艳了。当年李徽初见她们的时候,二人面黄肌瘦,完全是黄毛少女模样。后来逐渐恢复,变成青涩少女模样。而如今,两位公主便如盛开的花朵,正在韶华之年,美貌气质都已经达到了巅峰状态,看的李徽食指大动。
苻宝之子李恩和苻锦之子李念都是同年同月所生,今年已经六岁了。他们对李徽倒是有些陌生,见到李徽怯怯不敢上前。
李徽一手一个将他们抱在怀中亲吻,柔声说话。
“恩儿念儿,怎么都忘了阿爷了么?阿爷确实没空陪你们玩,实在抱歉。阿爷将来多多的陪你们好不好?”
李念扭着身子叫道:“你不是阿爷,阿爷没这么多胡子。扎的我好难受。娘亲救我。”
李恩也道:“好扎人,好扎人。快放下我和妹妹,不然我给你好看。”
苻宝苻锦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忙呵斥两人不要胡闹,告诉他们那就是阿爷。
李徽摸着胡子感叹道:“没想到连恩儿和念儿都对我如此陌生了,看来我这个阿爷实在太失败了,对他们的关心也太少了。”
苻宝道:“夫君莫要这么说。夫君辛劳,我们都知道。小孩子记性浅,天天就知道玩闹,什么也不懂的。”
苻锦笑道:“也怪我。夫君的画像是没有什么胡子的,我常指给他们认。如今见到一个虬须客,自然不认识。都怪我。”
李徽摸了摸胡子道:“看来真的修一修胡子了。走吧,进屋,今日厮混一日,好好陪陪他们,必能让他们重新认识阿爷。”
苻宝欣喜道:“夫君要呆一天么?”
李徽看着她笑道:“明早再走,怎么?不欢迎么?”
苻宝面色羞红,低声道:“怎不欢迎?我和锦儿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夫君。”
李徽点头道:“我知道,辛苦你们了。我也一样。”
李徽在苻宝苻锦这里渡过了愉快的一天。两位公主替李徽修了胡子,按摩他疲惫的身体,谈论的话题也都是一些轻松的日常话题。苻宝苻锦似乎刻意的营造这种氛围,什么局势,什么打仗的事情她们一句话也不提。这让脑子里充斥了这些事的李徽在精神上放松了不少。他也暂时放下了脑子里的那些事,和两位公主和一双儿女尽情的享受团聚的欢愉。
让李徽意外的是,李恩李念虽然才六岁,但苻宝苻锦已经命人教授他们千字文和儒家的启蒙典籍。特别是李恩,不但会背诵许多,还写的一笔好字。这让李徽颇为感慨。
所谓的民族融合,便当如此。苻宝苻锦她们本身便已经同化的不错,苻坚当年便在王猛的建议下大力推动汉化融合。如今,苻宝苻锦对她们的儿女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如此一来,到了李恩李念这一代长大之后,民族的融合应该已经水到渠成了。所以说,这件事其实还需要时间来解决,不可操之过急。大力推动固然不错,但过犹不及,还需几代人的努力,非一蹴而就之功。
晚间,苻宝苻锦摆下酒宴,夫妻三人对坐而饮。初更时分,酒宴罢去,酝酿了一天的情感开始爆发。两位公主也早就习惯了一床三好之事,李徽使出浑身解数,补偿二位公主久旷的哀怨。这一夜颠三倒四,激情无限。
次日一早,李徽便起身向两位公主告辞。两位公主自是念念不舍,又耳鬓厮磨一番方才作罢。洗漱之后去见李恩李念,告诉他们阿爷有事要暂时离开。李恩和李念经过昨日一天的陪伴,态度也大为改观。见李徽要走,两人抱着不放,作小儿女之状扭捏不依。
李徽温言承诺过几日再来看他们,还将兑现诺言,抓几只小兔子和一头梅花鹿来送给他们。加之苻宝苻锦在旁训斥,李恩李念这才松手放李徽离去。
李徽没有回府,而是命人回去知会张彤云一声,便直奔钵池山茶庄。谢道韫在自己回来的那天来见了一面,随后便回茶园去,说是这几日采摘新芽,必须回去督促。
新茶采摘就这几日,因为清明是二月二十,所以必须赶在清明前进行采收新茶。云芽新茶便全是明前采收,否则过了节气便品相价值大大不同了。
李徽早已习惯了谢道韫的这些行为。你永远别指望谢道韫跟个粘人的小猫一样围绕着自己,对自己耳鬓厮磨。即便是在分别了近三个月之后。
李徽策马飞驰,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已经抵达钵池山。沿着钵池山驰道往上,两侧起伏的山地地形开阔而齐整,大片的茶园被开垦出来,已经全部种上了茶树。
一望无际的茶园之中,嫩黄的新绿铺满枝头。其实仔细看,只是一些芽头,但远看确实嫩绿一片。正可应了那句‘春色遥看近却无’的诗句了。
茶园之中,许多女子正在缭绕的晨雾水汽之中采摘新茶。她们穿着特制的防晨露水汽的裙琚,头上包着花花绿绿的头巾,正沿着茶垄手腕翻飞的采着茶叶。动作轻盈而熟练。
这些都是钵池山茶庄之中的采茶女,谢道韫的钵池山茶庄已经上了规模,解决了许多就业问题。这年头,女子可做的事务不多。除了缝补浆洗之外,似乎没有别的适合的工作。但茶庄的采茶制茶工作很适合女子来做,故而解决了数百女子的就业。谢道韫给她们的报酬很高,甚至超过了码头上做苦力的男子的工钱。按照谢道韫的话来说,得让世人知晓,女子未必便是附庸,也可赚钱养家,而且未见得比男子赚的少。
李徽并不奇怪谢道韫的这些想法,她自己不就是优秀女性的代表么?谢道韫不但文采艳艳,书画音律都是高手,更是做生意的能手。茶庄和徐州银庄的经营管理都在她手中生机勃勃。特别是银庄,自兑现旧账之后,银庄信誉激增,分号已连开数家,遍布徐州南北重要城池。吸收的资金和汇兑业务激增,为徐州提供了巨量的资金。成为了徐州军政财务的重要后盾,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有时候李徽自己都庆幸能有谢道韫在身旁,成为自己的助力。正所谓成事者非一人之功,那是多种因素因缘际会合力托举的结果。而谢道韫显然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助力。
马儿有些喘息,李徽索性下马牵马而行。呼吸着茶园之中的清新空气,李徽心情舒畅愉悦。
此刻周围茶园中的采茶女忽然唱起歌来,声音嘹亮缥缈,动听之极。
李徽侧耳细听,便听她们唱道:
南山霭霭,晨露未晞。
三五茶女,薄言采之。
南山苍苍,晨露犹泱。
三五茶女,薄言撷之。
纤指拂翠,竹篓盈香。
采之撷之,春日其长。
素腕翻云,筠篮流芳。
撷之采之,春昼其阳。
山歌相答,清飚满裳。
归焙新绿,松火初扬。
岂无苦荈?有甘如饴。
谁其共饮?白首樵郎。
李徽听着,莞尔而笑。这些采茶女唱的曲子颇有诗经之风,有些词句便是取自诗经之中,但诗经中并无这样的词曲。这定是谢道韫所作的词曲,才能这般雅致悠扬。
前方一道关隘,数十名东府军在此值守,这是保护茶园的举措。见了李徽,守卫连忙行礼放行。李徽等人一路往上,随即在一片烟笼新绿之中看到了茶庄的大门。
得知李徽前来,小翠飞奔而来,激动的脸上满是红晕。一边行礼,一边替李徽取了披风,又想看李徽的脸,又不敢看。
李徽伸手捏了捏小翠的脸蛋,低声在她耳边道:“想我么?”
小翠满脸飞红,低低点头。李徽心中大乐。谢道韫强拉小翠入伙之后,自己和小翠的亲热比和谢道韫还多。这妮子尝尽甜头,见到自己来钵池山比谁都热情,倒也让自己颇为满意。
“晚上给你好看,你家小姐呢?”李徽低声问道。
小翠红着脸往后方一指道:“在茶亭炒茶呢。”
李徽哼了一声道:“如此怠慢,知道我来,居然不来迎接。”
小翠忙道:“不是的,正好一锅茶叶下锅焙烤。小姐要亲自炒制,不能分神。否则新茶炒不好。小姐亲自采摘的一锅茶,是为姑爷炒制的呢。”
李徽心中一动道:“去瞧瞧。”
小翠引路,李徽跟着她前往一侧茶亭之处。这茶亭便是炒茶之所,一股烟雾从树丛之中袅袅升起,行到近处,便嗅到一股茶叶的清甜香味。
“王大娘,快些熄了火头。热度差不多了。用余温焙烤便可。”谢道韫的声音传来。
李徽快走几步,正看到谢道韫弯着身子挽着袖子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臂,正在一口茶锅里轻轻翻动。
李徽大声道:“好香的茶,好美的人。”
谢道韫闻言转头,陇了陇额头秀发,嫣然笑道:“李郎,你来啦!”
……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李徽再一次的来到冶炼工坊之中的时候,李正早已带着一群工匠在此等候。
李徽笑眯眯的看着众人道:“不知我所求之事,诸位可曾成功?”
一名老主事上前拱手道:“请主公移步冶炼场观摩,我等用事实回禀。”
李徽笑道:“看来诸位很有自信,那便瞧瞧去。”
高大的工坊之中热气腾腾,高大的穹顶两侧,巨大的原木吊车悬挂的铁链哐哐作响。一座冶炼高炉已经开炉,在工长的指挥之下,十几名壮汉操控木吊车机轴,将铁链挂钩勾住巨大的坩埚,凑到炉口。火红灼热火星四溅的黏稠炉水便倾注其中,直到注满坩埚。
哐当哐当吊车移动,将满是炉水的坩埚吊离方向,转动到一座长长的土台上。土台上有长长的磨具沟槽,长约数丈。炉水注入之后,顺着沟槽流淌向前,在尽头处已凝结为火红的半固体状,进入数条模具细孔之中。
那名老工匠手持铁钩上前来,从细孔另一头快速勾拽,将红彤彤的铁条搭在铁轮轨道上。与此同时,数十名工匠同时转动机轴,在两侧铁轮的挤压转动之下,红色的铁线一边被挤压变的细长,一边随着滚轮的滚动向前延伸。直到抵达二十步之外的一座立着的铁轴之处,老工匠故技重施,用铁钩将铁线勾起,令其勾搭在机轴上。
下一刻,机轴转动,铁线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机轴上。几名工匠泼水降温,令暗红的铁丝变成黑色。一圈一圈,随着一锅铁水全部耗尽,另一头的机轴绞盘上也多了一卷铁丝。
李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心中赞叹劳动人民的智慧和能力。
自己其实对冶炼之事并不精通,三天前跟众工匠和工程师们商议的时候,也大多是自己提要求,他们拿主意。自己只能根据有限的认知来说话。当时听着他们说,铁水如何注入,如何挤压成型,如何令其流动,时间上如何把控,以免铁水凝固导致不能成型这些话,李徽还想:造个铁丝而已,有那么复杂么?
今日一看,方知自己肤浅。区区铁丝的制作,过程其实极短,要趁着铁水将要凝固尚未凝固之时通过模具和挤压塑性传动,最后成型。整个过程时间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否则都不能成功。
那日来时,还没有这条铁丝传送带和各种装置。今日却已经完全打造完成了。这么长的土台铁水流槽,其角度的调整,控制流速。以及后方拉丝成型的长度,滚轮挤压的力度,转轴转动的转速都需要刚刚好。
这些事情,短短三天之内必定经过了大量的论证试验和建造的过程。这些工匠们恐怕是三天三夜都没歇息,才能完成者一整套的拉丝系统。
随着最后一缕铁丝被卷入转轴之中,李徽大笑鼓掌,快步走上前来查看。
那一盘铁丝还冒着灼人的热气,铁丝外表残留着斑驳的黑色碎壳,那是氧化的外表残渣。仔细查看铁丝的直径,约莫一分。换算到后世的规格便是接近三毫米的直径。这样的直径已经足够作为拦阻的铁丝网之用了。浇水冷却之后,李徽伸手拉拽出一头来在手中感受着铁丝的强硬和韧性。用力来回转折十几次,铁丝并没有断裂,再转折多次,铁丝在手中咔吧折断。
李徽满意的点头。虽然和后世的铁丝品质不能相比,但这已经超出了李徽的期待了。自己不能要求过高,毕竟这年头的冶炼技术也就如此。
经过拉直测量,这一卷铁丝网长达里许。称重之后,却只有一百八十斤而已。也就是说,即便是长度十几里的铁丝网,也不过两千斤。一辆大车便可运走。十几辆车的运输,可供大军使用多次。这还不包含重复利用的次数。
不过,这样的铁丝作为拦阻战马的屏障是否合用,还需要进行试验。
试验很快便开始进行。晌午时分,在冶炼工坊外场露天场地上,相聚五十步的距离的两颗大树之间,李徽命人用三道铁丝连接起来,形成铁丝网工事。
测试开始之后,为了模拟真实骑兵的冲锋状态,十几名东府军骑兵自告奋勇主动请缨上阵。这么做很危险,但为了得到真实的实验效果,李徽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当然,李徽命人在铁丝网周边铺上了厚厚的草垫子,让兵士们戴上了防护之物,卸掉盔甲兵刃等物,以防伤害到他们。
十几名东府军骑兵猛冲向铁丝网,在撞击之后,人马戛然而止。战马被阻挡的瞬间,马上的骑兵在惯性作用下摔得飞了出去。好在周围都有厚厚的草垫子,他们都没有受伤。即便如此,一个个也是摔得七荤八素。
那十余匹马儿就没那么好运了。巨大的冲击力和速度让钢丝宛如利刃一般切割入它们的身体,嵌入血肉之中。当场有三匹马勒断了脖子,其余的都断了腿破肉,也都活不成了。
这样的结果,让李徽颇为满意。铁丝网设置的时候调低了高度,便是防止对马背上的骑兵造成伤害。真正实战的时候,高度还会调整,或者再加上一道,那样马背上的兵士便也要受到伤害。
检查铁丝网之后,发现铁丝网丝毫未损。十几骑的全力冲锋,冲击力极大。居然还能保持完好,这让李徽很满意。
但这还不够。魏军骑兵的进攻是千军万马不断的猛冲,铁丝网可承受多少次凶猛的撞击很重要。于是李徽又下令进行重复多次的撞击实验。这回不能用骑兵真枪实弹的进行了。
思忖之下,李徽命亲卫们找来几十辆大车,之后七八名兵士一组,推着这些大车连续往铁丝网上冲撞。以模拟多次冲击铁丝网的效果。
实验开始之后,亲卫们呐喊着推着一辆辆大车向前猛冲。哐哐哐一阵撞击,铁丝网抖动的像是琴弦,发出怪异的声响。两侧的大树疯狂颤动,新长出来的嫩芽都抖落下来了。
终于,在第二十三辆大车的撞击之下,铁丝网的一根嗡然断裂开来。但另外两根依旧完好。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结果已经足以让李徽满意了。实战之中,也许情形不同。但一道铁丝网能够承受对方多次冲锋,阻断对方冲锋,配合火器弓箭的打击,足以造成对方的大量伤亡。而且在实战中,这些铁丝网的布设会更密集,布设间距会更小。或许二十步便立下一根固定的竖杆,那样的话强度会更高。
另外,两侧的树木都被铁丝快要勒断了,这也给李徽提了个醒,实战中的竖杆一定要结实,不能被对方轻易破坏。当采用长铁钎打入地下,让对方拔不走,剪不断。
至此,李徽对结果很是满意。剩下唯一的问题便是,生产出来的铁丝是圆滑的铁丝,不带尖刺。这便少了更大的威力。
李徽跟工匠们一说,众人表示这好办的很。人工在钢丝上捆扎断丝铁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增加一道工序罢了。有人当场做了演示,用铁钳切一段铁丝缠绕在拉直的铁丝上,两头翘起,形如刀刃。李徽表示正是如此,此事也迎刃而解。
当下李徽大力褒奖了众人付出的努力,铁丝网不光可用在作战上,更可有更多用处。这也算是一次全新的铁器应用的探索。吩咐李正对有功人员进行嘉奖,同时下令立刻进行制作,自己离开淮阴之时,需要携带一批送往军中。
众人纷纷表示绝不会耽误此事。李徽心情也自愉悦,此番回来要办的两件事也全部颇为顺利,自然心中满意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