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肆章 识破
大苹果2025-12-17 12:055,719

  司马德文点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陛下希望唐王出兵,协助宋王兵马收复关中。”

  李徽一愣,眉头皱起。

  “唐王当知宋王刘裕北伐关中之事,宋王大军已兵临长安,攻城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据我所知,宋王兵马极为强悍,攻克长安指日可待。陛下希望唐王也出兵,西进攻关中。这样东西夹击,关中必可快速收复。宋王破长安之后,姚氏定要往东退却,若唐王西进,他们便无退路,可一举攻灭,收复关中。若收复关中,则唐王乃建不世之功勋。况且……”

  司马德文压低声音凑近李徽耳边道:“况且……唐王也不希望攻下长安洛阳故都、收复关中之地的天大功劳落入宋王之手吧。宋王野心勃勃,一旦获此天功,望实俱增。则唐王便要被他踩在脚下了。”

  李徽心中刹时雪亮。在没有听到司马德文说出这句话之前,李徽心中所想的是,司马德宗此次授意司马德文前来说的这几件事,乃是他司马氏想要重整旗鼓发展力量,意图中兴皇室之举。

  无论是盐税还是铁矿和江北诸郡的地盘,若交到他们手里,他们都有了人力财力和物力的资本。盐税收入可助他们招兵买马,铜铁之矿可让他们打造兵刃盔甲武装军队,江北诸郡可让他们拥有人力。

  倘若当真如此,说明司马德宗和司马德文还有些心气,不想命运被自己和刘裕掌控,倒还算条汉子。

  但司马德文提出要自己西进入关中的话出口之后,李徽立刻便明白了一件事:司马德文不是为了司马氏,而是以陛下之口为刘裕办事。

  道理很简单,关中战事的消息李徽可从未疏忽,每日都有最新的进展传来。虽然以飞鸽传书的方式送到淮阴,时效性上有四天的延迟,但这已经几乎算是实时掌握战场动态了。

  这还要感谢苻朗的情报系统。苻秦当年败亡,大量氐族贵族官员,大量原大秦的人员归附于姚秦以及各方势力。苻朗是苻秦宗室贵胄,在苻秦上下颇有贤名,交往甚广。也正凭借于此,苻朗这些年打造的各方势力的情报网铺的甚大,可掌握许多宝贵的情报。和各方势力相比,姚秦恰恰是苻朗的情报网最为密集的地方,因为原苻秦的人员投入姚秦的最多。

  苻朗送来的情报早已告知关中战况的消息。长安城下,刘裕大军遭遇困境,被姚绪率军夜袭,毁了大部分的火炮和攻城器械。不仅如此,已经有消息传来,陇西乞伏氏兵马已经出动,夏国赫连勃勃的兵马也已经南下。眼下关中四方势力都已经入局,很显然刘裕正面临三方围剿的境地。

  虽然说,李徽并不认为刘裕必败。因为李徽自然知道火器的威力有多强大,那是在关键时候可以扭转战局的东西,是超越时代的强力手段。而刘裕手中握有大量的火器,更有西北广阔之地的资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裕制造火器比自己都更容易。况且刘裕此人颇有谋略,绝非泛泛之辈,他未必便会败。但无论如何,面对这样的局势,三方势力的夹击之下,恐怕刘裕此番北伐要以失败告终。甚至可能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刘裕必要想办法自救。司马德文适才说,刘裕的兵马兵临城下,即将攻破长安,这明显是谎话。要自己出兵西进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让自己分一杯羹,而是要自己替刘裕的兵马分担压力。一旦东府军进入关中,则不得不加入这五方混战的泥潭之中。

  那也就是说,这司马德文今日所说的话,便是奉刘裕之命。这家伙跟刘裕搞到一起了,或许是受了刘裕的蛊惑。

  要看清楚局面,便要找到最终收益之人,便可提纲挈领,拨开迷雾。此事明显受益最大者便是刘裕。他自知惹了大麻烦,所以急需自己加入战局,既为他分担压力,也可将自己拉入混战的泥潭。

  要钱要矿要地盘的不是司马氏,而是刘裕。刘裕最缺的恐怕也是矿产,他也需铸造火器。矿产正是他急需的物料。司马德文背后不是刘裕还能是谁?

  越是想,李徽越是笃定如此。司马德文故意以口谕的方式假借司马德宗之口传达,便是不肯留下任何的证据。若自己上奏司马德宗询问口谕是否属实,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司马德文会矢口否认。自己无凭无据,反倒惹来众人非议,认为自己故意为之污蔑司马德文,反而声望受损,百口莫辩。

  “琅琊王,原来是这件事。陛下当真要我出兵么?”李徽微笑道。

  司马德文忙道:“那还有假?陛下亲口让本王告诉唐王。唐王,本王也认为你应该出兵,岂能让刘裕专美于前?在我大晋,谁不知唐王才是公忠体国之臣,那刘裕不过是背叛唐王的无耻之徒罢了,绝不能让他攻下关中,否则,岂不是要骑在唐王头上了。这种人,为世人所不齿。若唐王建功,夺取关中,天下人才能安心。唐王收复我大晋故土,振兴大晋社稷,将来名垂千古,万世传颂。岂能让刘裕那厮沽名钓誉。”

  “哈哈哈哈。”李徽大笑起来,“琅琊王,没想到你是这么看刘裕的。宋王好歹也攻灭桓玄,匡扶社稷有功。琅琊王怎好背后诋毁他。他也不是背叛我,良禽择木而栖,此乃明智之举,我可没怪罪他。”

  司马德文一愣,忙笑道:“唐王果然宽宏大量,胸怀似海。本王言语有失,还望不要介意。不过本王说的都是实话。唐王,其他的话也不必说了,唐王若出兵,利国利己。陛下的口谕,本王也已经传达了。这几件事,唐王可否答应?”

  李徽笑道:“盐场矿场和江北诸郡都是小事,陛下要我出兵也正合我意。请琅琊王回禀陛下,就说我答应了。”

  司马德文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那可太好了,就知道唐王深明大义。我大晋有唐王,乃是大幸。我替陛下感谢唐王。”

  李徽摆手笑道:“琅琊王不必如此,为人臣者,当为国分忧。陛下旨意,我自当遵从。不过,整军出征需要时间准备,一时半会儿恐不行。况且我今日新婚,便要出征的话,岂不是有些对不住我的新婚夫人,总要逗留一段时间。至于盐场矿山和江北诸郡的移交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撤离的兵马和官员还需安顿,矿山盐场的事务也许时日交接。这样吧,三个月后,一切交接完毕,我也好出兵西进。”

  司马德文一愣,愕然道:“三个月?这……是不是时间太长了些。三个月,刘裕岂非拿下长安了?而且到那时已是冰雪严寒之时,还如何出兵?”

  李徽大笑道:“琅琊王,冰雪严寒对我东府军而言不是问题。我东府军去年冬天出兵收复关东之事,莫非琅琊王不知?”

  司马德文皱眉道:“可是……”

  李徽摆手道:“琅琊王,我已然答应了你,为何还是迫之甚急?就这么等不及么?陛下若真这么着急的话,你便请陛下给我下道旨意便是。陛下旨意一到,我便遵旨而行,如何?否则,只凭一道口谕,我如何向正在休整的将士们解释此事?他们征战半年,大部分还在轮休,和家人团聚呢。”

  司马德文心中愤怒。李徽要他去请旨,他怎敢去请旨,司马德宗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是刘裕所托之事。

  司马德宗不止一次的提及让司马德文想办法重振司马氏皇权之事。但司马德文对司马德宗可没有什么好感。司马德宗当年不过是个傻子,说话都说不利索,却因嫡长身份即位。后来司马道子和桓玄造成的动乱都是因为司马德宗的无能。

  司马德文认为,如果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岂会让皇权式微至此。

  司马德文思来想去,决定利用刘裕之力夺取皇权。经过多次试探,他和刘裕私下里达成了协议。刘裕许诺一旦北伐成功之后,他便可凭德望废了司马德宗奉他为主。不久前刘裕北伐受阻,让他想办法让李徽出兵西进,以分担自己的压力。要夺矿产钱税和江北诸郡的人力为他锻造火器招募兵马。司马德文答应了他,所以才借此机会假传口谕,想诓骗李徽行事。

  但李徽这厮居然说要三月时间,这岂能救急。刘裕送来的信中说,他的兵马陷入三方势力的围攻之下,务必要让李徽迅速出兵。还有矿产之事,刘裕说他急需铜铁之矿,要大量铸造火器补充战事所缺,这些都是紧迫之事,如何能够拖延。

  想到这里,司马德文决定再逼一逼李徽。

  “唐王,陛下之意是要你尽快出兵,最好在一个月内……不……十日内发起攻击。矿产盐场江北之地的交接我会亲自派人加快交接。还望唐王速速行动才好。若依着唐王所言的三个月,本王倒是怀疑唐王是故意敷衍了。回去之后,我若向陛下禀报,陛下说不定会怪罪唐王的。”司马德文沉声道。

  李徽缓缓站起身来,双目瞪视司马德文道:“琅琊王,你是在威胁我么?”

  司马德文喝道:“这是什么话?本王是好心传旨,也是为了唐王考虑。唐王何出此言?若唐王觉得是威胁,那便是威胁吧。不遵陛下旨意,那可是抗旨。”

  李徽冷目看着司马德文,微微点头道:“琅琊王,我徐州军政自专已有十多年,陛下也认可这一点。你倒跑来威胁我?你怕是昏了头了。莫非你以为我李徽软弱可欺?可以随便任人愚弄威胁?”

  司马德文叫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徐州难道不是我大晋之臣?李徽,你虽为王爵,但本王可是琅琊王,在我面前,你怎敢如此口气说话?”

  李徽呵呵大笑起来,他明白了,这司马德文也是个智商低下之辈,跟他兄长差不了多少。这司马氏这些年来出了多少奇葩之人,怕都是近亲繁衍造成的后果,宗族联姻世家联姻,联来联去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所以出了一大堆的低能儿。这厮搞不清楚状况,居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真是太可笑了。

  “放肆,唐王,有何可笑?”司马德文怒道。

  李徽抬掌在桌案上一拍,双目如电厉声喝道:“你才放肆。琅琊王,你跑来我淮阴威胁于我,跟我摆你琅琊王的派头,逼我出兵,还不可笑?我念你是皇室亲王,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回去吧,告诉刘裕,他想我出兵为他解围,岂不是痴心妄想。想要我盐场矿场,想要我江北诸郡,算盘打的倒是精明。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李徽何曾吃下去的东西会吐出来。敢碰我李徽所辖的任何东西,我必让他付出百倍代价。司马德文,你今日假冒陛下口谕来诓我,此乃大罪。你跟谁合作,心里有什么念头我不管,但你跑来我徐州撒野,本王可不会纵容你。今日是我大婚之日,我不想杀人。请你好自为之。”

  司马德文心中惊愕,没想到李徽洞悉自己之谋,他居然知道自己是假传口谕,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刘裕所托。从头到尾,他都清清楚楚。

  司马德文本想反唇辩驳,但见李徽双目寒芒闪动,杀机纵横,一张俊脸上满是阴沉之色。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压之感。这种压迫感让他将要说的话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

  “唐王,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何必发怒?三个月便三个月便是。”司马德文道。

  李徽冷声喝道:“来人,送琅琊王。”

  大春大壮从廊下进来,拱手齐声应诺。

  “走吧,还愣着作甚?等着我家主公请你喝喜酒么?”大春上前瓮声道。

  司马德文冷笑道:“很好,李徽,你敢如此待本王,本王记着今日。”

  李徽冷声道:“记住了又如何?奉劝你一句忠言,你想和刘裕勾结,无异与虎谋皮。将来死无葬身之地,可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大春,记得给琅琊王捎上一壶酒,就当是我的喜酒。否则,别人会说我李徽失礼,琅琊王来贺喜,却连喜酒都喝不上一杯。”

  大春瓮声应诺,转头对司马德文道:“走吧,酒也有了,还等什么?”

  司马德文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

  婚礼宴席场面隆重,谢道韫安排了人摆下百张流水席,所有前来道贺之人都可入席。这一下,招来了无数的百姓,酒席摆满了李徽府前的街道。上百名厨子忙的不可开交,数以千计请来帮忙的仆役杂役川流不息。

  除了流水席,前来道贺的名士世家大族也有数十席。在李徽府中的前庭和大厅之中就坐入席。

  李徽从中午开始便亲自前来知应众人,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直到太阳落山之时,李徽才摇摇晃晃的回到后堂洞房所在。

  进了洞房,看着踉踉跄跄的李徽,小翠扶着他皱眉扇着风道:“姑爷一身的酒气,要不沐浴一番吧。”

  谢道韫也道:“李郎怎地喝了这么多酒?”

  李徽打着酒嗝道:“众人贺喜,我岂能不喝?再说了,今日大喜之日,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不是喝醉了,而是迷醉了。夫人,等急了吧,洞房吧。”

  谢道韫嗔道:“说什么醉话,小翠,沏醒酒茶。给姑爷醒醒酒。一会安排人让姑爷沐浴。”

  小翠连忙答应着,沏了茶水让李徽醒酒。又命人去厢房准备热水。不久李徽沐浴更衣回来,上前搂着谢道韫的腰便亲嘴。谢道韫无奈,只得任他轻薄了一会。

  “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早了,安歇了吧。”李徽咬着谢道韫的耳朵道。

  谢道韫锤了他一下,伸手为李徽解衣,忽然停下问道:“夫君之前去见了那琅琊王,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徽笑道:“那个蠢货,不提也罢。”

  谢道韫道:“说说便是。外边人声鼎沸,时辰还早呢。”

  李徽听得外边确实不定,确实天黑下来没多久,洞房早了些。于是坐在床头将司马德文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谢道韫。

  “你说这厮是不是蠢?居然来打我的主意。我也没给他好脸,命人赶他走了。司马氏当真是气数已尽,全是这些没脑子的东西。”李徽道。

  谢道韫沉吟道:“照这么说,夫君的猜测怕是对的,司马德文和刘裕勾结在一处了。刘裕在关中不力,要拉夫君下场。”

  李徽道:“为夫怎会如他所愿,他那是痴心妄想。”

  谢道韫道:“你今日赶走了他,岂不是撕破脸了么?那司马德文必不会干休。”

  李徽笑道:“我早就不想伺候这些东西了。面子给的够多了。司马德文?凭他也配。夫人,你瞧着吧,司马德文必死无葬身之地。”

  谢道韫道:“夫君要对付他么?”

  李徽摇头道:“我对付他作甚?刘裕会宰了他。不但是他,司马德宗也会死在刘裕之手。亡司马氏的不是我,是刘裕。”

  谢道韫讶异看着李徽道:“夫君怎敢如此笃定?夫君难道未卜先知?夫君,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徽吓了一跳,自己喝了酒脑子有些混沌,说话有些不小心,将自己知道的已知历史说了出来,这倒是有泄露天机之嫌了。于是忙道:“我能是什么人?刘裕野心勃勃,还能有什么好?我只是猜测罢了。不说这些了,安歇了吧。”

  谢道韫点头,自宽衣带,两人正搂在一起欲行鱼水之欢,猛听得外边小翠叫道:“姑爷小姐安歇了么?外边一堆名士世家子弟喝醉了酒不肯走,吵着闹着要见小姐,说什么哪怕小姐已经嫁为人妇,他们远程而来,也要一睹小姐风采。”

  李徽大怒道:“一群什么狗东西。撒酒疯么?让大春大壮带人打出去。何等无礼,要见我新婚夫人。”

  谢道韫忙道:“夫君勿恼,我自打发他们便是。”

  李徽皱眉道:“难道纵容他们无礼,倒要真去见他们不成?”

  谢道韫在李徽唇上一吻,戳了戳他的额头道:“傻夫君,这些人并无恶意。我当年微有薄名,这些人对我有倾慕之意。如今我嫁给你了,他们要见我一面,不过是当年之意了却罢了。”

  李徽一愣,旋即大笑道:“原来如此,我今明珠在怀,他们这些人自然断了心思,想最后斩断情怀,告别过去罢了。或许还觉得你是一朵鲜花插在我这牛粪上,觉得心意难平呢。”

  谢道韫嗔道:“什么牛粪鲜花的,那些人加起来也不如你一根手指头。不过,他们仰慕我倒是真的,也没什么恶意,夫君莫怪他们。但是去见他们是不可能的,这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岂容他们打搅。我这便写几句话让小翠拿出去,告诉他们自此世间再无谢道韫,只有李家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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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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