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仿佛是要深层次打消马思宁回老家的想法,程信搂着马思宁,掰着手指数大城市的好处。就业机会多;医疗条件好;教育资源强;配套设施足;文艺活动多;购物方便;公平公正;自由自在……
马思宁噗嗤笑出声。感受到程信强烈不愿意回老家的意愿,揉了揉他的脸:“知道啦,知道啦。你宁肯在大城市做牛马,也不愿意回故乡躺平。”
程信愣了一下,似乎被马思宁的描述惊到。细想一下,他确实酷爱大城市给的丰盛和自由,为此宁肯付出辛苦的代价。
照见内心真实想法,程信开始自省。
既然宁肯付辛苦代价,就不要等到非付不可的时候再付,老老实实不回避地、投入地辛苦工作,才是一开始就应该持有的态度。如果有幸在辛苦工作中体会到领导高明、团队合作的快乐,那是额外的可遇不可求,不能因为惦念额外的快乐而本末倒置,逃避付出。
这样想之后,有豁然开朗之感。程信工作上的内耗,就此终结。
周槑家的客厅里,堆了很多纸盒。周槑告诉前来做客的马思宁,说纸盒都是她没来及拆封的快递,当小呆上学后,她打发时间的方式变得非常无聊:买买买,拆拆拆。
周槑邀请马思宁体验贵妇的无聊,拆到合眼缘的,尽管拿去。
马思宁很想问问周槑现在到底多有钱,转念一想,有多少钱又关她们友谊什么事。
室外燥热,太阳明亮得刺眼。周槑放下一层薄纱窗帘,开足空调。两个孩子在餐桌上一起写暑假生活;两个大人盘腿坐地板上拆快递。
“这么多快递放着不拆,万一有水果食物怎么办?”
“你买这种握力器干什么?”
“快看。同一款霜你买了两回!”
“果然有水果……还好是柠檬。”
周槑笑眯眯地沉浸在马思宁带来的热闹里,扭转头,看到七七和小呆脑袋顶着脑袋,叽里咕噜在说话。
“人气足,心气旺。一定要足够多的人,才能形成人气啊。”周槑自顾自。
中午叫外卖,晚上去滨江溜达。一天的计划安排得妥妥当当。当马思宁惬意地躺在周槑新换的芝华士沙发上,一边看大电影一边等外卖,她的理想生活此刻具象化。她想过的,就是周槑现在过的生活:有钱,任性。快递想买多少买多少,买东西看心情不看价格,家里物品都换上质感十足的新潮货。
她穿着漂亮的衣裙,在华美的家里翩翩起舞,享受高品质生活。
手机铃声适时叫醒做白日梦的人。
“喂。”马思宁用醉生梦死的声音打招呼。
“宁宁。我离家出走了!”
嘴角颤抖,双眼怒睁,马思宁反应了几秒,才翻算过来,是谷俊娜主动离家出走,而非被赶出家门。
谷俊娜说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出走,最好的朋友们都在上海,她准备出走到上海来。她带了身份证、工资卡和匆匆放包里的几身换洗衣服,牵上家里最珍贵的宝贝,谁也没支会,坐上了开往上海的绿皮火车。
离家出走的原因,谷俊娜不说,马思宁也猜得到。不外乎催生二胎。
到底是亲同学,能让马思宁在40度的酷暑天义无反顾走出家门,顶着一晒就冒油的大太阳,赶往上海火车站接人。
周槑生怕错过热闹,不惜提议把两个小孩锁在家里,也要跟谷俊娜一起去火车站。最终,在两孩孩子的一致反对下,变成4个人一起去火车站。
“我要买辆车。”周槑走在阳光下,虽然撑着遮阳伞,但热气自脚底蒸腾,热浪很快侵蚀得发胖的她喘起气来。
“你得先考驾照。”
“你去考驾照,我买车。咱俩分工合作。”
原来闺蜜有钱是这种感觉。马思宁忍不住笑出鹅叫声。
网约车姗姗来迟,载上四人后直奔火车站。马思宁第一个清醒过来:“我们四个人占满一辆车,接到娜娜母女俩,还要再叫一辆车,跟她们俩直接打车找我们,有什么区别?”
周槑不紧不慢:“你一定没想过商务车也能叫吧。”
和朋友在一起,如此低效,却又如此快乐。
多多和两个小孩一见如故,谷俊娜和周槑分外投缘。由于周槑一脸关切,共情能力超强,喧宾夺主地跟谷俊娜套上近乎,比马思宁还像谷俊娜的故交。
周槑叫来的商务车,载着一行人直奔东方绿舟。这是在去接人的路上就商量好的接风方式。周槑坚持去东方绿舟,去被绿色树林环绕的宾馆小住两天,给远道而来的客人解暑降躁。马思宁找不出反驳的理由,除了让周槑太破费。
办理入住手续后,孩子们在大堂玩桌上足球,三个大人在房间聊天。谷俊娜本来就需要一个情绪发泄口,何况周槑又那么擅长循循善诱。
谷俊娜说她表明了坚决不生的态度,甩出无所谓离不离婚的狠话。加上之前就团结过她老公,以为这样会达成一个平衡。没想到,婆婆到底是老姜,她绕过小夫妻,直接找打谷俊娜的爸妈。
在谷俊娜爸妈那里哭诉足足半天,把自己塑造成一心奉献、甘愿付出,只求给魏家留后的可怜老人。谷俊娜妈妈左手掐着右手,同样一脸悲怆。
说出来的话却是,过不下去就离吧。耽误不起你们魏家养孙子。
谷俊娜爸爸当场差点从小方凳上跌下去。
谷俊娜婆婆更是错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跺脚痛骂:怪不得娜娜那么嚣张气盛,原来背后有老妖婆撑腰。她算是瞎了眼了,当亲家这么多年没识真面目。谷俊娜婆婆说了很多难听话,惊来四方邻居。邻居们劝架,谷俊娜婆婆越劝越勇,直至谷俊娜爸爸砸了方凳。
谷俊娜爸爸黑沉着脸,一向老实腼腆的人露出凶相,目光如有实质,吓得谷俊娜婆婆趔趄倒退,慌不择路地跑出谷俊娜老家。
一回到洛城,她就开始哭天抢地,把干净整齐的家撕扯得乱七八糟,沙发垫子丢得满屋都是,连谷俊娜卧室的寝具都被她掀了个底朝天。她拿了一根长围脖,扬言要上吊,这个家里有她没姓谷的,有姓谷的没有她。
谷俊娜公公沉默寡言,看着她发疯。
魏星星被吓到了,一心想安抚住歇斯底里的妈妈。
谷俊娜把多多搂在怀里,只用几分钟飞速研判形势后,果断带着多多转移。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重男轻女的人?”周槑嗤之以鼻。很快想到公婆用经济封锁,威胁她分手;不惜起诉,也要阻止她带小呆回四川。他们这么大年纪这般折腾,不也是为了留后吗?
“你打算怎么办?”马思宁递给谷俊娜一杯手冲咖啡。
谷俊娜说,她不是做做样子,更不是权宜之计,她是真心实意想离开那个没有自由的家。她打算先办理病假,休一年。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试错。要是她能带着多多在上海过下去,她宁肯在上海漂泊,也不回去受老太婆的气。
“离婚?”周槑没听明白。她以为谷俊娜这般坚决是动了离婚的心。
谷俊娜冷哼一声,说她才不离婚。就是要吊着姓魏的一家,让他们想生带把儿的也没法光明正大地生。气死他们!她过得不痛快,惹她的人谁也别想痛快。
周槑挠头,偷偷递给马思宁一个担忧的目光。马思宁耸耸肩。
跟一别两宽、两不相欠的豁达相比,谷俊娜的性格了更带着爱憎分明,你死我活的决绝。信奉就算是我有所牺牲,你要必须付代价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马思宁深知这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更不是三言两语能相劝的。
譬如她们小时候,班级有同学成绩更好,父母们通常会说你要努力,争取超过他。不像开放包容的城市市民,教育孩子时重点并不是“超过”某人,而是去学习某人的优点。她宽容地拍拍谷俊娜的肩膀,转移话题。
“荣荣说她明天休年假,准备带小九来跟我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