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荣给马思宁回消息。简简单单两个字:共勉。
程信离家后的第一晚。七七看上去没有什么不适应。她看绘本故事,看动画片,吃马思宁点的pizza,笑得咯咯响。当程信晚上八点打来视频电话时,七七甚至有点不高兴中断动画片接程信的视频电话。
“七七晚上没有看到爸爸,是不是不高兴?”
七七嘟着嘴,不说话。
马思宁不敢劝七七回爸爸的问话。她努力在七七面前表现得爸爸外出工作很寻常。程信没想到女儿子在视频里对他如此冷淡,心里深感受伤,却也无计可施。
程信给马思宁展示他在北京的公司宿舍。二室户,上下铺,住了4个人。像学生宿舍。想到程信毕业很多年以后又回归到学生时代的生活水平,不知道程信心里是否有挫败感?可分居两城已成定局,马思宁昨晚和今晨汹涌的任性也已经过去,这会儿只好以鼓励为主。
她虚假地夸赞,也许夸得太夸张了,跟程信住一起的一男士嗤笑出声:“有那么好吗?入眼的每一处都分明是耻辱好吗。妈的,想老子当年花钱不眨眼,现在沦落到住公司宿舍谋生,快40岁的人了,被老板骂得像孙子,屁也不敢放一下。难怪都说工资别名窝囊费。”
程信给同居男士一个镜头,老杜,是个圆脸圆脖子大腹便便的男人。走在路上擦面而过,第一印象是成功人士的那种面相。
马思宁只好大局为重地说写行情不景气大家不得不摒一摒之类的话。
晚上,拥被独睡。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卧室却空得可怕,静得让人心慌。马思宁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给程信再打电话,又怕扰他休息,只好独自忍着。以为整夜都将睡不着,熬到一定时候,却也迷迷糊糊睡了。
七七要开学了。开学前两天,何花在群里拍马思宁和周槑,说她明天从泰国飞浦东国际机场,落地休息后,晚上喊大家出来唱K,让小的们开学前最后放松一下。周槑欢快地答应了,说正好她也明天返沪。马思宁在群里没吱声。
马思宁熬了一天班,下班后精疲力竭,忍着疲惫去菜市场。七七这两天嘴角想起溃疡,许是在小胖家吃多了小胖奶奶的油炸食品。马思宁要去菜场买点蔬菜给七七吃。
年轻人习惯网上买菜,年纪大的习惯早上买菜。下班后的菜市场,人流凋敝,摊主们坐在摊前看手机,看得十分投入。买好蔬菜,马思宁有气无力地塌着腰看鱼虾,余光撇见一双橘色雪地靴很醒目。
莫名熟悉。想到何花有这么一双。
顺着脚抬头,想看看什么人审美跟何花一致。一抬头吓一跳,这不就是应该明天才从泰国落地浦东国际机场的何花本花吗?
正抢过摊主的长柄篓子起劲捞鱼的何花认出马思宁后,也吓了一跳:“你怎么这时间来菜市场?”她脱口而出,气急败坏。
马思宁缓慢站直身体。她本能嗅到何花身上有故事。直觉觉得何花身上的故事可以治愈她的悲伤。
被悲伤缠住的马思宁像是个狡猾的猎人,她捉定了何花。何花眼睛一骨碌,就断定了自己不脱一层马甲逃不掉,索性脱得漂亮些。
何花笃笃定定买买好鱼,顺手给马思宁挑一条。挽着马思宁的胳膊:“知道我为什么今天就回来了吗?因为我压根没有出去!妈的,老娘机票都买好了,酒店都定好了,带上公婆全家5口人,光机票都花小万块,酒店花了一万二。门没出。两万多花出去。
我花了多少时间查了多少攻略费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定下的。你猜我家死男人啥态度?他抱怨我太浪费。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难道我让他们睡80块一晚的青旅?这么多钱有多少是花在我身上的?还不是多数花在他老爹老娘宝贝女儿身上。
死男人苗头不对,我不能纵容,我得扼杀。
嫌贵?我就加倍往贵里花。我给他看预算,找他要钱。他一看我做的预算,光带伴手礼就花大几千,急眼了。我等的就是他急眼,他不急眼我还不好发作。
我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跟着你只能穷游吗?你发哪门子火?我不跟你要钱,我去跟哪个要钱吗?去跟别的男人要钱吗?说我败家?谁家过日子不用钱的?柴米油盐不要钱吗?孩子不吃不喝吗?你不要以为你挣几个钱就不得了了,你在外面辛苦,要不是我在家独当一面的话,你能安心在外面挣钱吗?如果我不是要在家照顾老的、小的,我一样可以去外面赚钱,我用得着低三下四地跟你要钱吗?如果你总是这样的态度,就请你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爱,要么就给我滚! ’
我特意挑机场给他看预算,找他要钱。他翻毛腔,我正好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我吼完,身边好几个陌生人鼓掌。我牵着孩子,转身就走。他妈的我行李都不要了。那一刻,我觉得我转身的背影好帅。”
心里虽然怀疑何花说的是假的,但马思宁还是忍不住沉醉了。
从何花要钱被diss的遭遇中,马思宁果然得了安慰。虽说程信去北京工作前给了她一笔教育费和生活费,但,一想到自己上班了,月初就会拿到工资,马思宁就变得格外踏实、有底气。难怪以前爸总说钱是人的胆。
鬼使神差,马思宁没有向何花说程信去北京工作的事。大概是因为她好不容易压何花一头吧。何花平时太嚣张了。
第二天,马思宁以太累为由,没有赴何花的约。周槑发来很多照片,有从四川带来的辣肠,也有从泰国带回来的龙眼干和大象皮钱包。
何花说,她老公舍不得花出去的机票和酒店钱打水飘,见拦不住她们娘俩,只好带着自己的老爹和老妈飞往泰国。她们娘俩在家过了一个不用做家务的自在年。龙眼干和大象皮钱包是老公照着她的礼物清单人肉背回来的,还额外给她买了一个驴牌包。
马思宁将何花春节发飙的事讲给千里之外的程信听。没指望程信搬到北京就情商大增,只是不想早早结束电话,没事闲聊。程信信以为真,点评何花喊出了居家主妇的委屈,但过于自我,没有换位思考,男人在外挣钱不容易,花起来节约点更得男人心。马思宁叹了口气,破天荒没有反驳。
她如今也在职场挣窝囊费。每天被压榨得力气都不剩一把。她体会到挣钱难,开始反思是否要减几门华而不实的课外班。譬如少儿马术,少儿冲浪,少儿滑板。
“宁宁,你看七七开学后你是否吃得消?吃不消的话就不做了吧。现在家里全靠你了,你不能倒下。”
临挂电话,程信呢喃在耳边的几句话,炸得马思宁眼泪都要涌出来。他只身跑到千里之外,看不见摸不着的,倒变的比在身边时还关心她了。马思宁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道一声晚安。
今夜注定好眠。